第5頁
不會說話,那就不會話多,不像我,以前總是叨叨絮絮像個老媽子,安靜的女生,沒有人會討厭。
喜歡笑,更不像我,雖然年輕的時候我也愛笑,但大多笑的很沒有水準,什麼「淡淡的微笑」根本不可能,況且以前我沒事就板著臉嚇唬鍾塵,現在更是逐年喪失了笑的力量,扯一扯嘴角都很困難。
有時候我看著鏡子裡的自己,都會覺得有些喪氣。
我一點點失去了最基本的能力。
笑容,眼淚,喜怒哀樂……最終失去的,將是呼吸。
同曲魅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我原以為我們這輩子都不會有交集,除非哪天曲魅也被鍾塵給嫌棄了,哭哭啼啼跑來我這裡尋求安慰。
但看鐘塵對她一時無雙的寵愛程度,那一天未免太過遙遠。
可惜到底我是和曲魅扯上關係,且原因極其的匪夷所思。
(下接書版)
那日我在看京師地圖,想知道出宮後走哪條路到城外最近,外邊就忽然傳來太監慌慌張張的聲音:「皇上駕到!」
我一愣,不知道鍾塵怎麼想到來我這裡。
他三兩步走到我身邊,面色陰沉,我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他毫不客氣地說:「梅妃中毒了。」
「啊?」我沒反應過來,下意識地說,「皇上是要我去替梅妃解毒嗎?」
鍾塵臉色更黑,他冷冷道:「解毒?許碧昭啊許碧昭,朕今日才知道你演技這麼好!下毒之人,竟妄說什麼『解毒』? !」
「下毒之人?」
我愣了片刻,忽然明白過來鍾塵的意思。
我淡淡地看著他,說:「我沒有下毒。如果皇上不信我,那就去找御醫吧。」
「你以為朕沒找過嗎!」他大概是真的急了,怒道,「那毒沒人見過,御醫想解也無從下手!許碧昭,你怎麼可以下這麼狠的手?梅妃從未招惹你,你卻想要她的命!」
梅妃沒有招惹我,沒錯。
但我又招惹誰了呢。
我說:「皇上,梅妃中毒至今多少日了?」
「五日,怎麼了?」鍾塵皺著眉頭看我。
我忍不住笑起來:「皇上真是太健忘了,我的能力皇上還不清楚嗎?如果是我下的手,梅妃根本活不過當下。」
鍾塵亦是不怒反笑:「這五日來梅妃沒有一刻清醒,每日嘔血,渾身如蝕骨般疼痛,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豈不是比立馬死去更痛苦萬倍?朕不是忘記你的能力,而是知道你心越來越狠!」
越來越狠的人,究竟是誰哪。
我那時也來了脾氣,咬著牙說:「對,沒錯,就是我下的毒,那又怎樣?我就是要航樣日日夜夜輾轉反側痛苦難耐,怎麼樣?」
敢在鍾塵因為梅妃而氣成那樣的狀況下出此言語,想來我那時候也還很有點沒有弄清楚自己的位置。
我大概在心裡隱隱覺得,鍾塵到底是忍讓我的,他會我梅妃來質問我,只是一時怒火,到底他還是更偏向我。
可我錯得太過徹底。
讓我清楚知道這件事的,是鍾塵毫不留情的一個巴掌。
我被打得眼前發黑,頭腦中一片空白,眼前所有的光影似乎都被揉搓成一團在我面前扭曲地晃蕩。
我看不清鍾塵的面容和表情,但我聽見他的聲音:「阿昭,你怎麼會變成這樣?」
阿昭。
此情此景,他居然叫我阿昭。
我以為那是我們僅存的回憶啊,我以為如果哪天他叫我阿昭,就是我傻乎乎的鐘塵又回來了。
可他那痛心疾首又憤怒的語氣里,我找不出一絲能與過往重疊的氣息。
我到底還是示弱了。
我問:「我都沒和梅妃見過面,怎麼能下毒?」
本來我想,我跟以前,倔到底,他終究會發現自己對我的誤解,並且因此痛恨自己,跑來安慰我,千百倍地對我好。
但這次我沒有勇氣去賭,也沒有力氣了。
我到底是示弱了。
鍾塵冷冷地說:「你當然沒見過她,如果你見過她,就不會下這樣重的手。」
我呆呆地抬起頭,看著鍾塵陌生冷淡的面容,不能夠明白他的意思。
然而當我看到曲魅的那一刻,我明白了。
她眼睛、鼻子、嘴唇、臉形,甚至是右邊眉角一顆小小淺淺的痣。
都和我一模一樣。
然而她更年輕,即便在我面前的梅妃,已因被下毒而被病痛折磨了五日,可她到底是年輕的,就像十六歲的我。
我的十六歲,塞外雪花紛飛似江南的柳絮,師父教我醫術,告訴我古老的故事,遠在他鄉的師兄一月寄來一封給我的信,附著一些江南的小玩意兒,鍾塵在我身邊,把我寵到了天上去。
我年輕、天真、糊塗卻快樂。
那一刻,我忽然就不恨了。
我也終於明白,我忘不了放不下的,不是當年的鐘塵,而是當年的自己。
鍾塵大概一直以為我只需要休養就會沒事,但他不知道我這一輩子也只能替兩個人換血,換完之後就得死。
只是這死的時間可長可短,而我沒有刻意調養,算一算日子實在不長了。
我越來越容易睏乏,有時候倚在貴妃椅上就能昏昏沉沉睡一下午,墜兒忍不住想讓我喊太醫來,看看是否是因為有喜脈,我啼笑皆非地看著她充滿期待的臉,一句話也說不出來。<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