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他一定知道,那是我和福王通信的證據。
就像他早已知道我的一切所作所為,但他始終沉默,不願真正幵口。
即便我知道,我和他之間,已經博弈許久,終究要分出勝負。
然而我被他感動的能力,從來不曾消逝。
如同我深深愛過,深深恨過。
我疲倦地動了動,說:「皇上您在做什麼?」
鍾塵將那些灰燼輕輕拈起,道:「沒什麼。你的手還痛嗎。」
「不痛了。」
我當然是在說慌,那傷口不小,何況因為獨活,我連被捏一下都會覺得很痛,何況現在?
鍾塵伸手,輕輕按了按我綁著紗布的手,我痛得一個哆嗦。
鍾塵冷冷地道:「不痛?你不必逞強。」
我將手往回縮了一些,怕他又忽然發神經。
鍾塵卻再沒動靜,只一動不動坐在在床邊, 沒看我,不知道在發什麼呆。
好半天,鍾塵才緩緩開口:「梅妃懷孕了。」
我說:「皇上早就說過了。 」
「這次不同,」鍾塵聲音聽起來很冷冽,」你知道我的意思——梅妃這次被查出喜脈,只可能是你搞的鬼。」
其實是師兄做的……不過也差不多了。
我詫異地說:「皇上這是什麼話?我上次還被皇上懷疑想害死梅妃肚子裡的孩子。何況皇上不是說過,兩條命,您一條一條還清了1嗎?」
鍾塵道:「兩條命,說的是龍將軍和江宰相。」
他又忽然柔和下來,平心靜氣地說:「阿昭,我真的不希望我們變成這個樣子,你要龍將軍和江宰相的命,我都給你了,你要我後繼無人了,我也遂你的願了……這樣還不夠嗎?你到底要做到什麼地步才罷休?」
我依然愣愣地看著鍾塵:「皇上,你在說什麼?臣妾聽不懂。」
想當初,裝傻是他的強項。然而如今這些年過去,我也學會了。我說到做到,他要裝傻,我陪他裝。
他最開始不願意說,甚至還把曲魅和那個不存在的孩子當做藉口,質問我人命的事,但我們都明白,曲魅和那個孩子與我無關。而他現在還是忍不住了。說出了真正被我害死的人。
龍將軍,江宰相,那兩個在滅絳穆族中,立了大功的兩個人。武官文臣,他們當初配合得極好,如今也一前一後入黃泉。
而我給他們分別下藥的時候,心甩雖然不無抱歉,卻也並沒有退路。
我有文武藝,貨與帝王家。雖然承的是上面的旨意、但他們卻是真正執行的人,我無法數清,他們的手上,沾著多少絳穆人的鮮血, 何況,他們是鍾塵的得力屬下,是宇田三朝元老,要除掉鍾塵。他們必須先死。
在我剛殺掉龍將軍時,鍾塵為了讓我虛弱,故意弄出曲魅被下毒那一出,逼我替她換血,為的就是讓我如以前那般,虛弱一段時間, 好沒力氣興風作浪,叫他為難。
他的目的達到了,但他一定不知道,對我而言,第二次的換血,代表著什麼。
不知道也好。
你看,我殺了兩個這麼重要的人,鍾塵都捨不得殺我,可見他還是愛我的。
如果有一天,他知道,他親手殺了我會怎麼樣?
這是我最後的,也是他給予的王牌。
我沉默地看著鍾塵,並不回答。
「你還是不肯說。」鍾塵看著我,眼裡有一絲哀傷,他很少示弱,剛剛大概已經是極限。
我想,這大概是第一次他對我說過那些話,也會是最後一次。
而這也正是我要的,如果鍾塵再這麼對我委曲求全幾次,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堅持到幾時。
鍾塵離開以後,我在黑暗中靜靜地坐了一會兒,服下一顆丹藥,起身換上侍女的服裝。
墜兒悄悄地走進來,對我露出個微笑,穿著白色的中衣,上了我的床,以背對著門口,看起來和我沒什麼差別。
我推開門,光明正大地走了出去,天色已暗,周圍來往的小侍女和太監都匆匆忙忙,沒人注意到我。走到皇宮門口時,我悄悄地站在旁邊躲起來。沒過一會兒,一輛馬車緩緩駕駛過來,我上前走了兩步,一雙手從馬車裡伸出來,拽住我往裡一拉。
師兄坐在裡面,穿著御醫服,臉上黏著鬍子,膚色變黃了許多。 眼角有些微微的假皺紋,就似一個四十多歲的老頭子。
安然無恙地出了宮門,師兄道:「你要去他那裡?」
師兄瞥見我手上的傷,猛地一皺眉頭:「你的手?」
「龍辰。」我言簡意賅。
師兄皺著眉頭,並不說話,我只好安慰道:「我沒事,一點小傷而已。」
他還是不說話,似乎有些自責,我知道師兄性子跟我一樣倔,只是不表現出來,便也懶得多說什麼,直到馬車停下來,師兄下了車,我捧著藥箱,恭恭敬敬地低著頭跟著他後面。
我們到的是王府,福王府。
當年那個差點將鍾塵取而代之的惠妃之子。
一走進去,裡面便是一片雞飛狗跳。
「王爺,使不得啊」、「王爺,您快下來」之類的聲音此起彼伏,我心下便覺得好笑,不知道福王又在搞什麼。
走近一些,有個老媽子衝過來,說:「你們是?」
她看著師兄的衣服,又看了看師兄的相貌,有些猶豫。<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