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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深吸了口氣,終是慢慢站起來,走到自己的衣櫃邊上,拿了一條極長穿上會蜿蜒拖地的裙子,接著有些費力雙腳顫抖地站上桌子,把裙子往橫樑上一拋。
大約是老天都覺得她可憐,裙子一拋便上去了,柳塵鳶站回椅子上,將裙子兩端打成結,然後將自己的腦袋挨上去,閉了眼睛,一腳就踢開凳子。
☆、第 3 章
柳塵鳶在哭聲中醒來。
她睜開眼,有些費力地側了側頭,便見自己床頭前跪著懷蝶懷夢,她二人正對著她,背後是大開的窗戶和一輪彎月。
月上中天,是子時?地府也有月亮的嗎?
柳塵鳶愣了愣,才發現懷蝶懷夢都低著頭,滿臉驚懼地哭泣著,而一人立在她們跟前,背對著柳塵鳶。
這背影柳塵鳶一眼便辨認出是趙書賢,她輕輕眨了眨眼,一時間有些茫然——地府不但有月亮,還有懷蝶懷夢,還有趙書賢。
這難道不是做鬼也不放過她?
趙書賢背對著柳塵鳶,忽然打了個手勢,他的貼身內奸吳巍立刻會意出去,很快便有四個太監進來,一人一邊拉著懷蝶懷夢,要將她們拖下去。
柳塵鳶心中一驚,頓時清醒了不少,剛張嘴想說話,卻發現喉嚨痛極,只能含糊地發出了一聲「咳」。
這動靜卻已足夠,那四個太監停了動作,一時間有些無措地望著她,懷蝶懷夢則都露出得救了的表情。
趙書賢顯然知道她醒了,卻沒回頭看她,而是沉聲道:「還愣著做什麼?」
這意思是要繼續了?
四個太監會意,繼續拖人,懷蝶懷夢哀嚎求救:「太后娘娘,太后娘娘……」
卻是想要找她幫忙了。
柳塵鳶有些無措,想喊住手,一時間又喊不出來,眼睜睜地看著懷蝶懷夢被拖走了。
她渾身一愣,渾渾噩噩地便伸手去拉趙書賢的袖子,趙書賢這才回頭:「母后醒了?」
柳塵鳶鬆了手,指了指外邊,搖搖頭。
趙書賢說:「才三十棍,死不了。」
三十棍足以讓懷蝶懷夢這樣的弱女子半死不活甚至喪命,可柳塵鳶對刑罰根本毫無概念,一聽三十棍,似乎也確實不算多,便有些茫然地縮回了手。
「……」趙書賢頓了片刻,又淡淡地說,「不過是殘廢而已,打完丟出宮,礙不著眼母后的眼。」
柳塵鳶瞪大了眼睛。
明明是她尋死失敗,怎麼最後受苦的卻又是別人?
柳塵鳶真是服氣了,好在她脖子那一塊兒很痛,身上無傷無疼,她猛地坐起來下了床,伸手便想推開趙書賢。
趙書賢像座山一般攔在她面前,也不說話,只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柳塵鳶仰頭看著她,眼裡已浮現一絲哀求之意,趙書賢看著她,搖了搖頭。
這不容反駁的拒絕讓柳塵鳶幾乎要絕望了,兩人沉默地對視,半響,柳塵鳶落下一滴淚來,趙書賢一臉漠然地看著她無聲哭泣,一點不稀罕她的眼淚。
以前她隨便假哭兩聲都有個姜蘊著急地哄她,眼下身前只有個暴虐的趙書賢,簡直恨不得她泣血才好。
沒一會兒,吳巍在外邊恭恭敬敬地道:「啟稟皇上,仗刑已完。懷蝶與懷夢……」
原本兩個宮女打完該怎麼處置這事兒吳巍怎麼也不會來煩趙書賢的,可他就是太有眼色了,才知道自己應該來問一次,當著太后的面。
柳塵鳶猛地又一次拉住趙書賢袖子,而後極其艱難地說:「留下。」
趙書賢當然不會覺得她在讓自己留下,瞭然地道:「把她們留下?」
柳塵鳶點點頭。
趙書賢卻又搖頭:「但凡是受過罰的奴才,都不能留在身邊,因為他們心中有怨。」
「……」柳塵鳶鬆了手,又說,「宮裡……」
趙書賢對著外邊吳巍的方向沉聲道,「治好了便送去浣衣局罷。」
吳巍應了聲便匆匆離去,柳塵鳶鬆了口氣,好歹懷蝶懷夢還能留在宮中,總比被丟出宮外要好得多。
她擦了擦自己的眼淚,懷蝶懷夢的事情過去了,她才猛然意識到自己現在是自縊失敗且與趙書賢共處一屋。這情況,實在不值得人鬆一口氣。
柳塵鳶往後退了一步,渾身緊繃,怕這月夜中,曉得她要自盡的趙書賢會把剩下要做的給做完,什麼吃肉,啃骨……
他會暴怒吧,自己居然要尋死!可是他憑什麼暴怒,自己就是死也是被他逼死的……
柳塵鳶警惕地看著他,然而趙書賢卻在一旁淡然地坐下,將桌上一個用白布包丟給了她。
雖然柳塵鳶很不想接,但好在這人眼下似乎沒有要追究她自盡之事,柳塵鳶吐了口氣,將結解開,又打開白布,接著便徹底愣住了。
那是一雙並蒂蓮軟緞繡花鞋,看起來很新。
柳塵鳶愣愣地伸手,摸上那上頭的並蒂蓮花。
這雙鞋……是問蘭的。
還是她送給問蘭的。
問蘭十五歲生辰那年,柳塵鳶曉得她喜歡自己的那雙並蒂蓮軟緞繡花鞋,便讓同樣的師傅按同樣的規制給問蘭做了雙,問蘭看了喜歡的不得了,也看出那並蒂蓮的意思,感動的一塌糊塗,始終捨不得穿,也不敢穿,說她畢竟是個下人,怎麼可以和柳塵鳶穿一樣的鞋子。
柳塵鳶覺得好笑,也就隨她去了,後來問蘭統共也穿過兩次,一次是跟她離開閩國,穿著鞋從皇宮裡走出來,到了都城外才換了其他鞋。還有一次就是她和趙文帝成親,她也換上了這雙鞋。<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