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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猜的一點兒沒差,姜蘊果然來了,柳塵鳶卻高興不起來。
原來曾以為的蓋世無雙的恩寵,全是有跡可循的計算。
姜蘊見她未眠,微微一怔,將燭台放在桌上,自己則在柳塵鳶身邊坐了下來:「塵鳶,這麼晚了為何沒睡?」
柳塵鳶道:「睡不著。」
姜蘊立刻便聽出柳塵鳶對自己的態度和早上不大一樣了,他說:「怎麼了?」
柳塵鳶搖搖頭,沒有回答,姜蘊嘆了口氣,輕聲道:「塵鳶,對不起。」
柳塵鳶抬眼看了他一眼。
姜蘊苦澀地笑了笑:「這個道歉是蘊哥欠你的。當初為了閩國,蘊哥別無他法只能讓你嫁去趙國,蘊哥也不想……可……罷了,那都是我的錯,多說無益。」
「其實我知道的。」柳塵鳶搖搖頭,「我知道你的無奈,不然當初也不會答應嫁去趙,我只是個女子,我的人生,怎麼比得上閩國呢?你也不得已,我知道。」
「塵鳶……長大了。」姜蘊伸手,輕輕摸了摸她的腦袋。
「若可以,我真希望此生都不要長大。」
柳塵鳶的這句話讓姜蘊心中一動,他道:「從今往後——我發誓,絕不會再讓你遇著那樣的事情。等我帶你回了閩國,一切都可以跟原來一樣,塵鳶,你可以永遠都不要長大,蘊哥會保護你的。你還是那個無憂無慮的塵鳶,而我,也還是你的蘊哥。」
柳塵鳶忽然覺得這話聽起來委實太動人了,若她稍微有一點的迷茫,大概都會被這句話給哄好了。
但她不會了。
人不可以選擇自己什麼時候,用什麼方式長大。
更不可能,在長大了一點之後,還可以原封不動地傻回去。
屋外,有燭火一閃,柳塵鳶瞥見了,立刻道:「……可,蘊哥永遠也不可能是我一個人的蘊哥了。」
這有些不講理的撒嬌卻讓姜蘊覺得自己終於看見了當初的柳塵鳶,他立刻道:「不,我還是你一個人的蘊哥。不管是上官煙雨還是周悠,她們都只喊我皇上。我只是你的蘊哥。」
這樣的話也可以說出來哄她?
柳塵鳶居然有點想笑。
他怎麼可以這樣呢……
柳塵鳶道:「可我什麼都不會。我父母雙亡,自己也不會打仗,還是趙國的太后,幾乎給不了你任何幫助,只能帶給你無盡的麻煩,上官煙雨卻不一樣,她是燕國公主,還會打仗,還能容忍你跟娶其他女子。跟她比起來,我一無是處……我會嫉妒的。」
姜蘊注視著柳塵鳶,最後破釜沉舟一般道:「你變成什麼樣了,蘊哥都還是喜歡你,你永遠是我的塵鳶。可周悠,若她不是丞相的孫女,我不會娶她。上官煙雨,若她不是燕國的公主,若她對我沒有任何助力,我也不會娶她為皇后。塵鳶……這個世上,對我來說最重要的東西是閩國,可僅此於此的就是你。除了閩國,什麼人,什麼事都沒法跟你比。」
柳塵鳶愣愣地看著他,最後慢慢落下一滴淚來,姜蘊並不懂她為何落淚,只當她是感動,正要伸手去安慰她,外邊就忽然響起急促的腳步聲。
姜蘊一怔,猛然轉頭,最後說:「塵鳶,你等著我。」
而後便大步轉身走了出去。
柳塵鳶沒有說話,目送他離開,過了一會兒,問蘭小心翼翼地走了進來,看見柳塵鳶呆坐在桌邊,臉上還掛著淚痕,問蘭心中一酸,撲過去抱住柳塵鳶,也帶著哭腔道:「小姐,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啊?為什麼大家都變成這樣?連小姐你,都和以前一點兒都不一樣了……」
問蘭是這樣好,柳塵鳶吩咐她讓她記得去叫上官煙雨的時候,她雖然完全不懂柳塵鳶要做什麼,卻還是照做了。
可她的這個問題,柳塵鳶實在沒辦法回答。
是啊,為什麼每個人都徹徹底底的變了?
她哭,並不是為自己哭,也不是為姜蘊哭。
她沒有為任何人哭,同時卻又是在為每個人哭。
***
追上官煙雨而去的姜蘊一夜再未歸來,柳塵鳶趴在桌上迷迷糊糊的,醒了又睡,睡了又醒,直到上官信來了她的房內,沒好氣地丟了一碗粥過來。
柳塵鳶眼眸下一片青黑,上官信冷笑一聲,道:「人長的好看,心卻醜惡,嗯哼?現在我姐和姐夫鬧成這樣,你開心了?」
柳塵鳶說:「他們怎樣了?」
最好是,上官煙雨徹底死心,這件事辦不成……
「還能怎樣。」上官信撇撇嘴,「姐姐說等這件事辦完了回去要好好懲罰一番姐夫。」
柳塵鳶愣了愣,沒想到居然這麼輕易兩人就和好了,而且絲毫沒影響到原本的計劃。
「怎麼,很遺憾啊?」上官信笑了笑,「一副小白兔的樣子,實際上卻是個蛇蠍美人啊?我這麼跟你說吧,我姐不是普通女子,不會囿於兒女情愛之中,她自然是喜歡姐夫的,可更為燕國著想。她啊,和你們這種只知道小情小愛的女子——一點兒也不同,學著點吧!就算姐夫要娶你,我姐大約都會答應,你呢,到時候就乖乖當個妃嬪,不要想再興風作浪了。」
柳塵鳶看著他,慢慢道:「就是因為我是這種囿於小情小愛的女子,所以才會很小氣,希望我的丈夫只有我一個人。我的心裡沒有天下,沒有蒼生……只有一個人,所以你剛剛說的,我不可能會做到。」<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