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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還有第三次,她是穿著這雙鞋去赴死的嗎?
趙書賢道:「問蘭自縊前脫了鞋,求吳巍將這鞋帶給你,說有機會讓你帶著這雙鞋回閩國,『好鞋走好路,魂魄歸故里』。她指望著你帶她回鄉,卻不曉得你想跟她一起去死。」
柳塵鳶剛剛才擦掉眼淚,這下又忍不住哭了起來。她咬著嘴唇,將那雙鞋緊緊抱在懷裡,滿心愧疚與悲傷。問蘭什麼都不知道,也許甚至是高高興興地替她去死的,覺得自己死了,她就能安穩地活下來,甚至覺得她可以幸運地回閩國。
可那又怎麼可能呢。
柳塵鳶抱著那雙鞋哭泣不止,趙書賢懶洋洋地看著她哭,竟還堂而皇之地打了個哈欠。
夜涼風大,趙書賢看了眼開著的窗,大約是自己嫌冷了,便起身親自關上。
同樣也擋住了窗外一片清輝。
屋內變得幽暗起來,只有兩盞床前燈火,柳塵鳶忽然覺得有些可怕了。
她慢慢止住哭聲,抬起頭來謹慎的去看趙書賢,希望他念在明日還要早朝的份上快點離開,可趙書賢也在看她,兩人目光一對上,趙書賢就不疾不徐地說:「哭完了?」
柳塵鳶又低下頭,不想回答。
趙書賢說:「白竹關一役,兩國攏共死了二十一萬人。」
柳塵鳶心頭一跳,白竹關之役……她對戰爭一點興趣也沒有,卻還是聽過一些。白竹關是閩國十分重要的據點,白竹關失守,之後對敵軍來說便簡直是一馬平川,尤其為守住白竹關,周圍不斷發去增援,導致其他地方兵力空虛,戰士疲乏。白竹關失守,閩國的防線破了,將士們心中的防線也破了,再不能無所顧忌地打仗,只能慌不擇路地逃命。
白竹關失守那一天,姜蘊總是帶著笑意的臉灰沉的讓她害怕,柳塵鳶小心地擔憂地去問他,他卻只是苦笑著說:「趙庭雲實在厲害,但總會有辦法的。」
後來辦法還是挺簡單的,就是把她送了過來。
可原來……竟然死了這樣多的人?!
她可從不問戰爭的細節,不想問,更不敢問,姜蘊也從不主動與她提這些事,偶爾說起她父親柳恆曾在戰場殺敵英勇萬分,柳塵鳶也腦補不出什麼具象化的場面。
但趙書賢一說死了二十一萬人,那畫面頓時就鮮活起來了,屍體,血,傷疤,狼煙……柳塵鳶打了個抖。
然後她聽見趙書賢說:「那些人可不想死。」
柳塵鳶明白了,他這是來算帳了,他還是要拿她自殺的事情做文章。
可,若不是他將自己逼到那個地步,她怎麼也不會想到要去尋死的。
他用那些將士戰死來嘲諷她自殺,可那怎麼一樣呢?何況作為一國之君,用這樣冷淡的語調說起將士戰死的事情,實在太過冷血無情!
她連痛也顧不上了,啞著嗓子道:「那些人不想死,是因你死的!」
趙書賢冷冷地說:「但凡有戰爭,便不可能不死人。」
柳塵鳶說:「所以,不打仗……不就行了?!」
不打仗,大家都和平相處,誰也不要招惹誰,還可以當朋友,交換想要的東西……這樣不行嗎?!她一直都不明白,為什麼要賠上那麼多人的性命,要有這樣綿延的戰爭呢?
聽了柳塵鳶的話,趙書賢的表情忽然變得十分詭異:「對,朕應該把你送回閩國。」
柳塵鳶沒想到他會這樣說,頓時便傻了,心中一片歡喜——她這是說動這個妖怪了?這種人居然也有良心發現的時候?!
「然後,你把這番說辭告訴閩王,讓閩對趙稱臣,這仗就再也不用打了。」
柳塵鳶一愣,反應過來後忽然覺得自己真是太蠢了,她怒指趙書賢:「你……」
欺人太甚!
趙書賢臉上的表情她也終於讀懂了,那分明是看到一個蠢貨,又不想立刻揭穿的表情。
柳塵鳶抿住嘴巴。
「母后,你今年已有十七了罷?」趙書賢卻道,「能說出這樣何不食肉糜的話,還真是被姜蘊寵大的。」
趙書賢直呼姜蘊姓名,柳塵鳶倒也不覺得古怪,只覺得他最後那句話說不盡的諷刺。
對,被姜蘊寵大,最後卻被徹底的拋棄了。
這叫什麼?寵而不愛?
柳塵鳶吸了口氣,含糊地道:「我是女子……不懂這些……也很正常。」
趙書賢嘲弄道:「燕國耀遠公主,也就比你大三歲,可是個赫赫有名的女將軍。」
柳塵鳶憤怒地看了他一眼,真想說與我何干,公主有英勇上戰場的,難道我就是廢物了不成?皇子裡不也有你這種陰陽怪氣的變態,自己弟弟在外邊打仗攻略城池還受了重傷,你就曉得坐在宮裡享清福順便玩弄自己母后,喪盡天良!!!
只是一方面她無法說出這麼長的話,另一方面就算能說她也不敢說,只能憋著氣,眼裡泛起了屈辱的淚光:「我……沒用,不如死了。」
意思就是,對,我就是個被姜蘊寵大又拋棄的蠢貨,你不如索性讓我死了,給我個痛快!
這倒是氣話了,畢竟她開始抱著問蘭的鞋子的時候,是滿心後悔,也決心不再尋死的。
趙書賢大概也是克她,什麼都沒做,一張嘴就能激的她又想死了。
趙書賢聽她這麼說,居然點點頭像是贊同她的說法,然後又說:「不死才能見到姜蘊。不過死了也沒關係,他估計也活不太長,你們可以在地府相見。」<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