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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塵鳶愣了半響,忽地擦了臉上的淚,一言不發轉身回寢房拿了外袍披上,又穿好鞋,將頭髮隨意一綰,大步就往外走去,懷蝶懷夢看了彼此一眼,一時間都弄不准柳塵鳶要做什麼,只能跟在她後頭。
然而柳塵鳶剛出了椒芳宮門,便見前頭浩浩蕩蕩來了一支隊伍,皆是一身縞素,然而中間卻有頂獨屬於皇帝的坐轎。
柳塵鳶停下腳步,身後的懷夢和懷蝶見了那陣仗立刻跪了下來。柳塵鳶渾身顫抖地看著那轎子停下,看著趙書賢從轎子裡走了出來。
他眉目間有一絲極淡的倦色,慢條斯理地走到柳塵鳶跟前,微微欠身:「母后,休息的可好?」
這一聲母後徹底讓柳塵鳶失去了理智,她猛地抬手就往趙書賢的臉上打去:「畜生!」
然而手未至便被趙書賢給攔住,他緊握著柳塵鳶的手腕,臉上並沒有多餘的表情,倒是其他宮人都被柳塵鳶這忽如其來的一下給嚇著了,懷蝶懷夢驚呼道:「太后娘娘……」
柳塵鳶滿臉悲憤,眼中全是淚水,右手被箍便又要用左手去打趙書賢,最後兩隻手都落入了他手裡。趙書賢固定著她手腕,另一隻手忽地在她腰間一按,柳塵鳶只覺得下半身頓時沒了力氣,整個人站不穩似地朝前倒去,趙書賢從善如流地接住了她。
趙書賢一手圈著她的腰,一手按著她的後腦勺讓她不得抬頭,整個人都陷在他懷裡,接著柳塵鳶聽見他溫聲道:「母后新嫁便喪夫,今日愛仆殉葬,想來母后是太過悲痛以至心智失常……」
柳塵鳶被他按在懷裡一動不能動,連呼吸都有些困難,趙書賢掐著她後脖頸,硬是將她給半抱半拎送回了椒芳宮,回了寢房後,又直接將門給關上了。門外懷蝶懷夢憂心不已,都覺得柳塵鳶當真是悲傷過度有些不正常了,也不曉得萬一傷著了皇上怎麼辦……
趙書賢的貼身內奸吳巍不緊不慢地走進椒芳宮,又在正殿外站定了,見懷蝶懷夢兩人急的跟熱鍋螞蟻一般,涼涼地出口提醒:「急什麼呢,太后娘娘可是皇上的母后,再如何……皇上也不會太生氣。」
***
柳塵鳶被趙書賢在眾目睽睽下提回了殿內,還被他三言兩語打成了個瘋婆子,等趙書賢放開柳塵鳶時,柳塵鳶只覺得喉頭一甜,捂住嘴巴,竟是嘔出口血來。
她手上是血,素衣之上同樣血跡斑斑,一眼望去有些滲人,趙書賢卻是一臉平靜:「哭也就罷了,吐血可不值當。」
柳塵鳶顫巍巍地伸手指他:「趙書賢……你欺人太甚!嫁來的是我,殺趙文帝的是我,該殉葬的也是我!你憑什麼,你憑什麼讓問蘭……」
「那個小宮女叫問蘭?」趙書賢卻事不關己地道,「好名字。」
他連問蘭的名字也不曉得,卻讓問蘭送了命!柳塵鳶滿懷恨意地看著他,趙書賢道:「你何必傷心,吳巍說,那小宮女聽說可以替你赴死,開心得不得了,連在殤宮都是第一個自縊的,仿佛生怕死的晚了一步就不能替你了。」
柳塵鳶自知道問蘭死以來已是痛苦萬分,碰著了趙書賢,絲毫不能出氣反而要被他接連弄的越發悲愴,趙書賢這番話便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她一顆心像是死了似的,原本的怒氣卻瞬息消散了。柳塵鳶失魂落魄,一下便跪坐在了厚重的地毯上,半響,忍不住地嚎啕大哭起來。
連身邊站著個最最討人厭的趙書賢她也管不著了。
她又何必去怪趙書賢呢,說到底該死的人是她,問蘭是替她死的!趙書賢雖是將她推向火坑的那隻手,自己卻才是根本的原因。若不是為了她,問蘭怎麼可能從容赴死。她睡了一整天,在夢中猶自酣然時,問蘭已在殤宮結束了自己十五歲的生命。
趙書賢看著她哭,也由著她哭,等她哭的精疲力竭哭聲漸弱了,才將那金貴的手伸出來,在她面前展開,似是表示願意扶她起來。
柳塵鳶盯著那隻手看了片刻,胸膛劇烈起伏,半響才道:「三年前,我用石子丟你,在你眉尾留了一道疤。如今,我背離故土,遠嫁趙國,唯一的朋友也因我而亡……趙書賢,那一道疤,你究竟想要我用什麼還?!用我這條命還不夠麼?!」
她抬眼,死死地盯著趙書賢,像是想要在他眉尾的那道淺淺的疤痕上看出個洞來,趙書賢見她不打算起來,也不將手放回來,只順勢摸上她的臉。
柳塵鳶臉上又是血痕又是淚痕,眼睛和鼻頭都是紅的,實在有些狼狽。
即便是趙書賢的手挨上她的那一刻柳塵鳶已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她也不閃不避,依然直視著他,經過昨晚和今天的折磨,她已破罐子破摔了。
可那手卻並沒有太過不安分,只是把她這張狼狽的臉再抬起了一些,然後趙書賢俯下身子,低聲道:「飲其血、食其肉、啃其骨,寢其皮,削其頭顱,挖其心肝。」
柳塵鳶慢慢地瞪大了眼睛。
在柳塵鳶不可置信的目光下,他的嘴唇貼在了她唇邊的血痕上,然後用一種堪稱溫柔的語調說:「這才只做了一個呢。」
柳塵鳶徹底被嚇傻了,她一動不能動,由著趙書賢一點點舔去她嘴唇血跡,然後呆滯地看著趙書賢起身離開。
趙書賢推開門,竟還沉聲囑咐懷蝶懷夢,說母后情緒不穩且傷痛非常,務必要好好伺候。
懷蝶懷夢連聲應了,又恭送趙書賢離開,柳塵鳶依稀聽見懷夢小聲道:「皇上竟真的一點沒生氣,可真好啊皇上。」<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