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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修正案》中驟然延長數據留存時間是否意味著……
「三十歲之後的人也有可能出現突發性異變?」
他驚訝地問。
穆赫蘭元帥沒有回答。
楚辭道:「您對這個《修正案》的看法呢?」
沉默半晌,穆赫蘭元帥道:「我沒有什麼看法。」
楚辭有些訝然看向他,他卻只是搖了搖頭:「因為某些原因,我對和基因論有關的話題,一向都是保持沉默。」
「因為西澤爾的姑姑?」楚辭問。
穆赫蘭元帥暼下一抹深沉的眸光:「你知道?」
這雙冷綠的眼睛和西澤爾幾乎一模一樣,只是穆赫蘭元帥的眼窩更深一些,因此眼皮褶皺更寬,壓得睫毛有些塌,於是只要稍微垂下眼帘,就會遮住眼睛中的神光,顯得神情莫測,不可捉摸。
在過往的幾十年裡,他從不願意提及自己失蹤的妹妹,而這件事本來知道的人就極少,久而久之,就像是沒有人再記得傑奎琳·穆赫蘭這個名字。
他也不記得。
就像被他刻意藏在書櫃中角落裡的舊照片,如果看不見就是不存在,如果不提及就是沒有發生過——
人總是善於自己欺騙自己。
楚辭道:「我有一次問西澤爾靳總的事情,他告訴我的。」
「靳昀初……」穆赫蘭元帥倏而有些感慨,「她和我也是同學,只是比我低幾屆。」
他停頓了一下,有些惋惜地道:「如果不是因為那次事故,她應該已經接了老李的班……我們上學的時候,她就已經非常非常出色了。」
西澤爾說過,他的父親幾乎從不誇讚誰,可是從他口中卻可以聽見這樣賦予了諸多程度詞的稱讚,可想而知年輕的靳昀初是怎樣一個光彩奪目的人。
他們走過了空蕩蕩的演講角,白鴿從古樸的天使雕塑上起飛,迎著風,而風從遠方的林海中穿行而來,又徜徉而走。時間已經臨近黃昏,噴泉水流中折射出安靜的、七彩的光輝,影影綽綽,像是一個朦朧的夢境。
「現在的年輕人都不願意來這裡,」穆赫蘭元帥道,「從前一到下午或者周末,這地方就非常熱鬧。」
「您很喜歡這裡?」
穆赫蘭元帥的回答聽上去有些答非所問:「年輕的時候和朋友經常來。」
楚辭的目光追隨著一隻白鴿一躍而起,天邊的雲彩被暮光浸染,逐漸泛起厚重的金紅。
他輕聲問:「您的那位朋友,是不是叫林?」
風吹得他的聲音有些不真切,可是周圍只有風過樹林的響動,連綿著,一聲一聲,低涌著。
穆赫蘭元帥問:「也是西澤爾告訴你的?」
楚辭卻搖了搖頭,他道:「林是我父親。」
「什麼?」穆赫蘭元帥像是沒有聽清。
於是楚辭又重複了一遍:「您那位朋友,他是我父親。」
第391章 遺物
穆赫蘭元帥看著楚辭,他眼底像是湧起了澎湃的波濤,震驚地、不可置信地的神情明明白白的在他臉上顯現,他抿了一下嘴唇,像是一條繃直的線般,然後那條線撬開一道豁口,他沉鬱地聲音從裡面蹦出來,每一個音節都咬的很重,似乎咬牙切齒,但語速又飛快,語氣中透著急迫的壓抑:
「他在什麼地方——」
「他死了。」楚辭說。
穆赫蘭元帥怔住:「死,死了?」
「嗯,」楚辭點頭,「憲歷三十七年死的,已經快十年了。」
穆赫蘭元帥的眉頭狠狠皺了一下:「怎麼死的?」
「當時我們那個星球忽然出現了一起偶發性基因異變,」楚辭道,「招來了執行委員會,白朗寧發現了他的存在,就用一顆粒子炮彈炸平了整個星球。」
穆赫蘭元帥瞪大眼睛:「那顆星球——」
「錫林星,」楚辭接上他的話,「在卡斯特拉星系,當時星網新聞上有報導過,不知道您還記不記得……」
穆赫蘭元帥閉了閉眼,他當然記得!
這件事穿回中央星圈同樣引起了軒然大波,執行委員會總長白朗寧因此被停職,而他,他甚至還和李政元帥議論過這件事,卻只是將其當成一件普通的政治事件,從未曾想過這背後竟然隱藏著那個人的死亡。
他半晌沒有說話,楚辭若有所思道:「您不相信?」
穆赫蘭元帥還沒有回答,就聽見他繼續道:「西澤爾見過老林,您可以問他。」
穆赫蘭元帥驚愕道:「西澤爾見過他?什麼時候,在哪裡!」
「就在錫林星,」楚辭聳了聳肩,「他的星艦墜落在了那顆星球上,正好遇上我們。」
「這到底是怎麼,怎麼回事?」一貫冷厲威嚴的陸軍元帥竟然連話都不能說通順,他死死地盯著楚辭,這一刻他心中有許多疑問,卻又不知道該從哪裡問起。
臨近黃昏的公園很安靜,風聲浪濤像是潮汐一般低緩而靜謐,遠處有人在說話,但這些聲音一瞬間都遙遠了,只留下站在小石板路中央的穆赫蘭元帥,和他面前的楚辭。
楚辭和林一點也不像,甚至可以說毫無相似之處。奧布林格·穆赫蘭從未想過,某一天,會有這樣一個年輕人忽然對他說,您那位久無音訊的朋友,是我父親。
三十多年過去了,時間和記憶早就變得模糊,可是在這一刻,他感覺到僵硬陳舊的記憶中,那些人和事忽然鮮活起來,讓他清晰地想起,它們曾經那樣不可磨滅的存在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