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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見到撒普洛斯的時候,年輕的賽車手上上下下打量著楚辭的病服,震驚道:「你怎麼回事?」
楚辭咳嗽了兩聲,聲音沙啞的道:「在霍姆勒受了點傷,你們家醫生非得讓我住院。」
「是原醫生?」撒普洛斯壓低了聲音,生怕被人聽見似的,「他特別嚴厲,你最好不要忤逆他的意思,不然他會非常嚇人,拿著手術刀滿醫院抓你的那種。」
楚辭:「……行吧。」
這怎麼聽起來不像是要治病,倒像是要上解剖台呢。
「對了,我剛在走廊遇見了萊茵先生,那西澤爾呢?他不是和你們一起嗎?」
楚辭的神情似乎空白了一瞬,含糊的道:「他回去了。」
撒普洛斯以為西澤爾回二星了,因為之前楚辭告訴過他,他們是從二星來的,就「哦」了一聲,道:「你要找莫利嗎?她這個時候應該睡醒了,我們進去吧。」
楚辭輕聲問:「我來的時候,黛瑞亞說婆婆的身體不太好。」
「嗯……」撒普洛斯的語氣很低迷,「她太老了,上次在二十六層生病之後身體就大不如從前,有時候腦子也很糊塗,我不敢再讓他回八十七層,就乾脆留在了這裡。」
推開病房的門,明亮的日光撒滿了整個房間,房間柔和的白色,病床左側有一扇巨大的窗戶,窗外樓廈擁擠,懸空軌道川流不息,時而有飛行器掠過窗前,將不遠處各種形狀的全息投影衝散。
老婆婆看上去比以往更蒼老,她半躺在病床上,神情寧和的看著窗外。
「婆婆。」楚辭叫了一聲。
老婆婆慢慢的回過頭來,楚辭坐在病床邊的椅子上,道:「您還記得我嗎?」
「傻孩子,」老婆婆呵呵的笑了起來,「我還沒有糊塗到這種地步。」
「我有問題想問您。」
「趕緊問,」老人粗聲粗氣的道,「趁著我我還清醒。」
楚辭道:「莫利是您父親的姓氏,對嗎?您原本應該不是叫這個。」
「是,」老婆婆點頭,「莫利是我父母的姓氏,安圖瓦是我丈夫的姓氏。」
「您的全名應該叫海倫娜·莫利·安圖瓦,對嗎?」
老人疑惑的看了看楚辭:「我告訴過你,我的全名嗎?這個名字很多年沒有人叫過了。」
楚辭目光沉靜的看著她,又問了一遍:「您還記得我嗎?」
老婆婆憐愛的笑道:「傻孩子,我當然記得你。」
楚辭嘆了一聲,道:「您五歲的時候,和當時古董號上的船員們一起隱居在霍姆勒的沙漠裡,對不對?你們把星艦藏在後山的溶洞中,可是後來你們的行跡被聯邦當局發現了,所以招致來了追殺,你們只好離開霍姆勒去逃亡。為了躲避追殺,當時的人們在霧海的各個星球都建立了綠色通道,他們從此便在不見天日的地下生活,直到『隔離期』之後,才陸陸續續回到地面上,但是迄今為止,仍然有一部分人生活在地下。」
「我記不清楚了,」老婆婆搖了搖頭,「不過你說的大概是對的,我確實在沙漠裡生活過,那時候我仗著自己精神力等級高,經常到處亂跑,沒少被我父母訓斥。」
「可是後來,為什麼古董號又會在霍姆勒墜毀?」楚辭問,「您還記得嗎。」
「我不知道,」老婆婆面容慈祥的看著他,「我只記得我們離開霍姆勒那個星球的時候,人們都在逃難,大火燒毀了半個星球,沙漠都變成了黑色,所有人都在哭,都在逃跑……」
這應該就是尼康首領口中「大遷徙」的一部分。
星艦墜毀之後地貌不會立刻改變,先是爆炸和大火,接著是空氣污染和輻射雨,最後這些明顯的改變現象都消弭之後,才是輻射和力場的悄然變化。
也許那時候不止是古董號墜毀的沙漠,霍姆勒整個星球都被輻射影響,到處都是時間裂縫,到處都是空間陷阱,所以人們的記憶才會如此混亂,連時間和歷史都混淆不清。
可是,既然兩百年多年前的古董號都已經平安降落在了霍姆勒,它的船員們甚至在沙漠中開始隱居生活,它為什麼又會二次墜毀,毀掉整個星球呢?
老婆婆忽然問:「你去過那裡了?」
楚辭沉默著,點了點頭。
「都已經過去了。」
老婆婆平淡的聲音像是一陣風,飄出去很遠,很遠。
「她又睡著了?」撒普洛斯拉過被子給老婆婆蓋好,聲音很輕的道,「她現在每天有一大半的時間都在睡覺,我真怕她哪天睡著了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楚辭低聲道:「都會過去的。」
他在埃達的醫院裡待了兩天,接受了原醫生非常全面且細緻的治療,第二天下午,艾略特·萊茵來找他的時候,他正坐在病床上看著窗外發呆,面前的桌板上端端正正的擺著他的終端,依舊處於閉合狀態。
「我以為你會遵從醫囑,」萊茵笑道,「好好休息。」
「我現在不是休息?」楚辭挑眉。
萊茵似笑非笑的看著他,他這才嚅囁道:「我睡不著……」
萊茵語氣和緩的道:「我知道你心裡有事情。」
「我……」楚辭張開嘴,卻似乎不知道說什麼,便又抿上了。
「沒關係,不想說就不說。」萊茵說著,目光在他的面前的終端上一瞥而過,「但我認識的林,可從來不會因為任何事膽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