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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到了後巷裡,沿著悠長而逼仄的巷子一直往前,被霓虹和鋼鐵叢林所遮蔽的天空失去它原本的顏色,而剩下的,就是或者凌厲,或者模糊的輪廓。一條一條低垂的低矮的電線和管道縱橫交錯著,如同巨大的網,將穿行其中的人搜羅在里,仿佛永世不得超生。
快要走到巷子口的時候,他停住腳步,靠著冷硬的牆壁慢慢彎下腰去。
他抬手撐住自己的額頭,大口大口地呼吸冰冷空氣。他的心臟沉沉地墜著,他沒有權力去干涉橙子的決定,但他再清楚不過這個決定會給她帶來什麼樣的後果。他下意識地想要阻止。一個人時刻準備好接受死亡意味著什麼,這是痛苦、恐懼、掙扎和勇氣最終匯於一的抉擇,需要怎樣堅定的心,才能坦然接受自己的死亡?
所以時間最終會帶走曾經天真而無畏的他們,現在他們依然無畏,卻不再天真。
半晌,他慢慢直起身體,覺得喉嚨里升起一股不可抑制的癢,於是卡著脖子不停地咳嗽,一直咳得眼眶中湧出生理淚,視線在水霧中朦朧,他隱約看到有一個人朝他走了過來,但他沒有躲,仍由那人走到自己身邊,輕輕撫了幾下他的脊背。
等到那股癢意過去,楚辭才深吸了一口氣,詫異道:「你怎麼來了?」
西澤爾沒好氣道:「你能不能抽兩秒鐘看看自己的終端。」
楚辭遲鈍地「哦」了一聲,抬起手腕去看終端,才發現終端上有許多條未連接成功的通訊,還有西澤爾的留言,但是他竟然都沒有看到。
「我,」他用冷冰冰的手背揉了幾下眼睛,「抱歉。」
他本來想說自己沒有看到,可是這樣的話聽起來像是狡猾的辯解,他覺得還是不要說了。
「回去了。」
西澤爾往前邁步,楚辭卻似乎慢了一拍似的,沒有跟上他的步伐,他便又往後退一步,直接將他打橫抱了起來。
楚辭猝不及防地,很低地驚呼了一聲,一把扣住他的肩膀,西澤爾卻恍若未聞般,抱著他走出小巷,到了停車的地方,彎腰將他放在副駕駛的位置上。
「你怎麼知道橙子家在這?」楚辭問。
西澤爾關上車門,繞過去坐在駕駛位上,漫不經心道:「你能跟蹤人家小姑娘,我就不能跟蹤你?」
楚辭知道他沒有跟蹤自己,因為按照他的敏感度,哪怕是微型無人機,跟蹤他這麼久他也會有所察覺,所以西澤爾之所以能找到這裡,應該是埃德溫定位了他的終端。
他偏過頭去看西澤爾:「你這句話陰陽怪氣的。」
西澤爾不為所動:「有嗎。」
楚辭回過頭,靠著座椅靠背,沒有回答。
西澤爾食指骨節敲了敲方向盤:「安全帶扣上。」
他話音剛落,楚辭忽然傾身過來,身體一轉跨在他的腿上,捧著他的臉頰,低下頭去吻他。他的唇落下來的時候又凶又急,牙齒甚至磕在了西澤爾的唇上,西澤爾輕輕「嘶」了一聲,卻並沒有躲。
他們相抿合的唇齒之間,瀰漫起一抹淺淡的血腥。
楚辭毫不在意地繼續去咬西澤爾的唇瓣,溫熱的血液和潮濕的唾液混合,不分彼此,他緩慢地喘息了一下,將自己口中的空氣和溫暖全部送給了西澤爾。
良久,他離開西澤爾唇,果然看見他的嘴唇中間留了一個小口子,還緩慢滲出血絲。
西澤爾抬手摸了一下,看著手指上沾著的淺紅,挑眉道:「你怎麼咬人吶?」
楚辭偏過頭,將臉埋在他的肩頸窩裡,微熱的氣息吐在他的鎖骨上方,然後西澤爾感覺到,他似乎伸出舌頭,在他的脖頸上輕輕舔了一下。這次他的往後躲了躲,道:「你再這樣我生氣了。」
楚辭抬起頭:「你不是已經生氣了嗎?」
西澤爾沒好氣道:「所以你就讓我更生氣一點?」
「我沒有。」楚辭賴在他身上不動,頭枕著他的肩膀,「我就是想抱你而已。」
「可是你這樣抱著我怎麼開車?我們今晚不回去了?」
「行啊,我沒有意見。」
西澤爾:「……」
他推了推楚辭的肩膀,溫和地道:「快點起來,回去你想抱多久都行。」
楚辭往後一撤,轉回到副駕駛上。
「那個小姑娘對你說了什麼?」西澤爾等他系安全帶,隨口道,「我看到你剛才在巷子裡待了好久。」
楚辭扔下安全帶鎖扣,大聲道:「你看到了為什麼不直接過去找我?」
西澤爾沒有回答,楚辭板著臉:「因為生氣?」
西澤爾摸了一下鼻子,剛要開口,楚辭倏然再次側身過來,抓著他的衣領將他拽到自己跟前,在他唇上又咬了一下,力道不輕。
西澤爾低低的倒吸了一口氣,惱道:「你怎麼還咬我?」
楚辭縮回去坐好,扣上安全帶,平視前方,生硬地道:「走了。」
車子啟動,一路上他們誰都沒有說話,最後車子停在安全屋不遠處的街尾,西澤爾下車敲了敲楚辭身側的車窗,示意他下來,楚辭打開車門,不可置信地道:「你竟然不抱我?」
西澤爾又被他氣笑了:「你怎麼可以這麼霸道?」
「那我自己走。」
楚辭跳下車,「砰」一聲關上車門,往前走了幾步,既不見不見西澤爾追上來抱自己,也沒有聽見他的腳步聲,他忍不住回過頭,看見西澤爾還站在原地,目光沉靜地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