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頁
第41章 醉中拂劍光射月
第二日,本晴空郎朗的長安大雨傾盆,本定於當日早晨的比試只好暫緩。一場大雨足足下了數個時辰,直到卯時才將將止歇。
袁輕舟趕至曲池坊時,眾人正用著晚膳,鶴鳴派上下正襟危坐,用著素食;而一旁沈秋暝正與同住曲池坊的謝逸、殷儉行推杯換盞,酒令行的正歡。
“晚輩袁輕舟見過諸位道長,見過殷莊主、謝公子、沈少俠。”袁輕舟禮數周到,言辭間卻不含糊,“晚輩趕來是要知會一聲,今日鶴鳴派與九華派的比試定於辰時一刻。”
“什麼?”正明子不悅道,“天色已晚,視物不清,又剛下過大雨,台上必然濕滑,難道不能延期麼?”
袁輕舟恭謹道,“此事由素禪方丈與清微道長首肯,晚輩不過前來報信,並不知其中內情。”
謝逸清雅一笑,和氣道,“其他倒還好說,不過鶴鳴派出應戰的沈公子已飲了酒,待會比試起來難免會吃虧,到時候在不明內情的武林群雄眼裡,恐怕會錯以為幾位仲裁有失公允罷。”
他這番話彎彎繞繞、綿里藏針,一時間讓袁輕舟很有些下不了台,沈秋暝偷偷在心裡叫了聲好,嘴上卻對袁輕舟道,“無妨,本就是以武會友,我鶴鳴乃方外門派,本就不在乎輸贏得失,我沈某資歷尚淺,自是聽從令尊與素禪方丈、清微道長的安排。”
袁輕舟鬆了口氣,作揖道,“沈公子果然深明大義,既是如此,還望貴派於辰時一刻前趕到。”
“慢走。”沈秋暝笑眯眯地看他走遠,又坐回桌畔,拎起酒壺便往嘴裡倒。
正明子大驚,“沈秋暝,你瘋了,還要不要比試了!”
玄明子等人也略有驚詫,沈秋暝卻抱著酒壺,曠然大笑,“師叔好迂腐,難道不知杜康妙處?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須知不光有李白斗酒詩百篇,亦有漢壽亭侯溫酒斬華雄。以酒助興,以劍會友,豈不大好?”
正明子氣的直翻白眼,想起在場唯一能制住沈秋暝的人來,“掌門就由得他胡鬧?”
張知妄望向沈秋暝,只見他亦遙遙凝視此處,俊美面容埋在陰影里看不清晰,唯有一雙眼睛亮的驚人。
“隨他去吧,”張知妄淡淡道,“人生寥寥數十年,能有幾場酣醉,又能得幾度清歡?”
而沈秋暝如此怡然自樂的模樣,他又還能見幾回?
一行人趕至終南派時,九華派早已到了許久。九華派中規中矩,論資排輩,派出四人中二人為掌門同輩,還有兩人正是不曾見過的大弟子,還有那好出風頭的宋墨華。
“左首那人便是曾八荒。”張知妄低聲道。
只見那人身形精壯、一身短打,甚至還有些不修邊幅,毫無大俠風範,反而更像是田埂間的農人。
沈秋暝定睛看了眼,不由心生忐忑——他行走江湖多年,閱人無數,如何看不出這曾八荒不僅是一等一的高手,其功力更應在自己之上。
“今日我怕是托大了。”沈秋暝醉意迷離,僅剩五分清醒。
張知妄倒不以為意,“早說了田忌賽馬,知非師兄、玄明子與智明子二位師叔皆是贏定了,你只當做尋常過招,下場耍一耍罷了。”
沈秋暝還欲問話,卻見素禪方丈等人均已在台上落座,便也只好收聲,跟在林知非身後到台下候著。
不出張知妄所料,那宋墨華果是個繡花枕頭,不過五十招便已負於知非師兄,而智明子師叔亦輕易贏了九華大弟子。
那司儀小童揚聲唱道,“鶴鳴先掌門唐照臨之徒沈秋暝,對,九華長老曾八荒!”
霎時一片靜寂,竊竊私語細如蚊吶,無數雙眼睛凝在他二人身上。
沈秋暝慵然一笑,從腰間拔出雲中劍,隨手將劍鞘往台下一擲。
一道白影閃過,眾人回過神來時,張知妄已穩穩落回座中,手持那劍鞘,沖沈秋暝點了點頭。
台上二人皆不是矯情作態之人,互相見禮之後便纏鬥在一處。
許是真的喝多了,沈秋暝竟覺面前竟有數個曾八荒,人影劍影交雜在一處,眼前一片白光。
曾八荒一招橫江飛渡,一個躍身後回刀橫掠,刀鋒直指沈秋暝臂膀。
酒意上腦,沈秋暝反應也慢了八分,竟險些躲閃不及,只堪堪避開劍鋒,腳下一個踉蹌,若非雲中劍尖撐住地面,怕就要立時滾下台去。
他形容實在狼狽,場上又是一片譁然,已有人將那言辭說的極為難聽,無非是沈秋暝紈絝子弟,鶴鳴派浪得虛名云云。若是換了崆峒唐門這類門派,多半場上就得論爭起來,而鶴鳴中人雖不掩憂慮,卻還行止得當,掌門張知妄不動聲色,只靜靜望著那青色身影,面上竟還帶著淡淡笑意。
沈秋暝心頭一凜,清楚若不想法出奇制勝,贏面則微乎其微。一個閃念間,兩人又已過了十數招,沈秋暝愈發吃力,一個念頭卻在混沌腦中漸漸清晰——曾八荒顯然對鶴鳴武學極有鑽研,招招式式都仿若針對秋水劍而來,此時他使得還只是尋常的搖空道法,若是用了那威懾武林的“中流擊楫”……
這一失神,曾八荒手中的不老刀招式一變,朝他左臂劈去,他下意識揮劍一擋卻發現那本是虛招,那刀刃正凌空向他面門刺來。如此緊要的關頭,他竟有餘力打量這把傳世名刀,鏽跡斑斑、細看卻有龍鱗暗紋,古樸以及,刃含秋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