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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此,若是與沈秋暝狹路相逢,不管是忌憚餘杭沈家,抑或是顧忌劍南鶴鳴,絕大多數的江湖人都會知難而退,省的自討沒趣。而沈秋暝卻有個江湖人不知的死穴,那便是這個城府極深,卻惟獨在自己面前易樂易悲、喜怒極形於色的師兄。

    如同昔年往日一般,看著那張春風笑靨,沈秋暝再次敗下陣來,“敢不從命。”

    綠柳垂堤,紅花碧水。

    二人沿著柳岸緩緩而行,一路無話卻也不覺難堪寂寞,只是那暖風拂面,讓人禁不住地心猿意馬。

    遠處有輕歌曼語,沈秋暝駐足細聽,出人意料的,他竟在他鄉長安聽聞吳儂軟語。

    那歌聲實在曼妙,張知妄不禁勾起唇角,輕聲問,“唱的是什麼?”

    沈秋暝凝神細聽片刻,促狹一笑,“今日夏至,或許是哪家的歌伎正在送花神,都是些淫詞艷曲,師兄乃修道之人,確定要聽?”

    他目若朗星,顧盼生輝,張知妄移不開眼,便只低笑道,“清規戒律約束了人,卻清不了心。而若是心如止水,縱有十六天魔舞在前,修道之志亦不會動搖分毫。”  

    “那師兄可是心如止水?”雖然知道不合時宜,沈秋暝還是忍不住問。

    張知妄瞥他一眼,隨手一指,“師弟在旁,只會是一江春水。”

    沈秋暝向彼處看去,只見紅荷粉荷鋪天蓋地滿滿一湖,看久了竟有些血色的意味。

    “許多話,師兄說多了,說者無意,聽者怕是會當真的。”

    張知妄與他對視,眼中似有萬朵紅蓮,“世事無常,哪有那許多真假。我所思所想,註定不可大白於天下,不過終有一日,或許你會知道。”

    蘭舟浮波而來,果然有幾名妖冶女子著輕衫淺吟低唱,媚眼如絲,攝人心魄。

    沈秋暝卻看也不看她們,只柔聲道,“方才那曲子,我用官話給師兄念一遍。”

    朝登涼台上,夕宿蘭池裡。乘月采芙蓉,夜夜得蓮子。

    ……

    昔別春風起,今還夏雲浮。路遙日月促,非是我淹留。

    青荷蓋淥水,芙蓉葩紅鮮。郎見欲采我,我心欲懷蓮。  

    ……

    盛暑非游節,百慮相纏綿。泛舟芙蓉湖,散思蓮子間。

    沈秋暝聲音本就動聽,又用那淺淡江南語調娓娓道來,平添了幾許纏綿繾綣。

    張知妄立在一旁靜靜聽著,不知哪句亂了他的心腸,他若有所思半晌,忽而搖了搖頭,垂首一笑。

    第39章 英雄生死系安危

    第二輪比試與第一輪相類,只不過鶴鳴此番倒是靠前,第二場就得下場迎戰九華。

    峨眉的尼姑們到底身為女流,惜敗於泰山,那歸塵師太雖是好涵養,她座下的那些弟子可個個伶牙俐齒,不得理也不讓人,唧唧喳喳地一頓冷嘲熱諷,讓孔如松這般的冷麵閻羅都禁受不住,遠遠看到峨眉的緇衣便退避三舍,讓武林群雄看足了笑話。

    比試後第二日,鶴鳴諸人在伯倫居與泰山派巧遇,連一貫在外端著架子的張知妄都忍不住調侃幾句。

    “孔兄勿惱,”張知妄一本正經地安慰道,“令祖至聖先師曾有言,‘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近之則不遜,遠之則怨’。就算是令祖重生遇到此番境地,多半也是束手無策,依我看孔兄唯有忍耐幾日,待盟會畢了,她們自回她們的劍南道,你且回你的泰山。天長地遠,兩不相見,豈不甚好?”  

    孔如松苦笑道,“知妄兄說的不錯,尚書亦有言‘牝雞之晨,惟家之索’,我今日方明其意。”

    見一貫端方正直的孔如松一副欲哭無淚的模樣,沈秋暝不忍打趣老實人,卻憋笑得辛苦,只好不斷給張知妄使眼色。

    張知妄心領神會,拱手道,“我有要事相商,約了派中幾位長老,恐怕已是遲了。”

    孔如松規規矩矩地做了個揖,“那便不叨擾了。”

    沈秋暝也趕緊還禮,跟著張知妄上了二樓,一進雅間便忍不住道,“我說這孔如松也真是迂腐得緊,泰山派落在他手上,估計要不了幾年就用開四書五經給小弟子開蒙了。”

    張知妄瞥他一眼,“既是開蒙,自然除去三字經、千字文便是孔丘那些東西,你道少林開蒙用易筋經、武當開蒙用道德經麼?”

    沈秋暝訕訕一笑,“我不是以前聽知非師兄說過你以前是用南華經開的蒙麼?”

    張知妄愣了愣,“這個他都和你說了?”  

    “是啊,”沈秋暝上下打量他,笑得不懷好意,“還有什麼幼時體弱不能吹風,害怕打雷一定要和師傅睡,愛吃竹筍半夜自己偷偷去挖……”

    眼看著旁邊幾位師叔侄、師兄弟忍俊不禁,張知妄按了按眉角,“殷儉行就在隔壁,你不是要找他麼,還不快去?”

    沈秋暝對諸人拱了拱手,“饞肉了,約了殷莊主小酌,片刻便回。”

    正明子無比嫌棄地看他一眼,“大丈夫行於世,自當坦坦蕩蕩,怎地現在後生行事都如此鬼祟。”

    張知妄親自為他夾了塊豆腐,安撫道,“師弟心中有數的,師叔不必掛念。”

    正明子一瞪眼睛,“誰掛念他了?沒有!”

    “好好好,沈秋暝其人不守門規,油嘴滑舌,罪該萬死,師叔吃菜。”張知妄搖搖頭,眼眸一暗,心思也不知飛到哪裡去了。

    沈秋暝自是不知那廂的“父慈子孝”,他漫不經心地左右逡巡,繼而緩緩推開雅間的門,果然只有殷儉行一人坐在桌邊,依舊一襲青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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