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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他這份心意,卻珍貴過世上千般萬般寶物。
張知妄珍而重之地放入懷中,又聽沈秋暝腹中輕微一響,先是促狹一笑,“這就餓了?”
後又反應過來,蹙眉道:“你還未用膳嗎?”
沈秋暝哭喪著臉,“日日茹素,吃與沒吃一般。”
張知妄頗為無奈地看他一眼,帶著他回留仙峰了。
沈秋暝沐浴罷,就見張知妄正坐在那老梅樹枝椏上打坐,而院中犄角旮旯捆著只拚命掙扎的山雞,旁邊還貼心地放了柴火與鹽巴。
看著滿面清冷、一本正經的張知妄,沈秋暝難免想起了當年洞中那折了腿的兔子,忍不住低笑出聲,“都過了這麼些年,卻是一點長進也無。”
他將那山雞繩索解了,看著牠肥碩的身軀撲入沉沉夜色,倉皇而逃。
對上張知妄不解的神色,沈秋暝側過頭笑笑,並未多言。
你為我從九霄之上踏入滾滾紅塵,我有什麼不能為你做的呢?
第70章 出書版番外四 劍光刀影燭搖紅
德澤七年,朝廷有感於鶴鳴上下棄山而走、不附叛王的義舉,特遣來使,旨賜鶴鳴派掌教張知妄“清淨顯德聖慈真人”號,賜金冠法服,又頒明旨招撫武林上下。
傳旨的使臣一走,張知妄便隨手從點了香爐的案上取了明黃絹帛,漫不經心地掃了眼,“皇帝這手飛白倒是不錯。”
仍在行禮的大小道士也紛紛起身,正明子蹙眉道:“既是敕封之物,掌門還是恭敬些好。”
張知妄淡淡道:“我等既已跳出紅塵五倫,御賜與否又有何干係?尋一巨石置於山命人將這旨意刻上也便是了。”
林知非看著他手中聖旨,感懷道:“若是師父他老人家尚在,還不知有多高興。”
張知妄笑笑:“師尊飛升得道,此刻定然抱慰,師兄無需傷懷。”
林知非還想說些什麼,卻感到耳畔微風一過,再一看,只見多出一人影在殿內翻飛騰挪,讓人眼花撩亂,而掌門卻早已不見人影,彷彿方才根本不在這殿內。
不知何時,突然有一件鶴氅飛到他手裡,彷彿正是方才掌門師弟接旨時所穿,而功力更高些的正明子等人卻瞥見張知妄那如鬼魅一般的身影猛然出現在那人身後,過了約莫十招,最終將其制住,二二人一同站定。
張知妄方才法衣厚重,一開始吃了些虧,衣衫難免有些凌亂,他身旁那人卻顯是落了下風,一頭烏髮散亂不堪,面色潮紅如同春花,含情雙目勾魂攝魄。
“沈秋暝?”正明子一見他就沒好氣,“好端端的正門不走,飛來飛去成何體統。”
再看到張知妄霞衣廣袖被扯斷一截,正明子頓感一口血哽在喉頭,半晌道:“既來了,為何不提前知會一聲?”
沈秋暝先向幾位師叔行了禮,隨即笑道:“我是與先前那禮部的鐘衡臣大人一同來的,不過我二人各有公幹,他來傳旨,我來給掌門送徒弟。”
“我的徒弟,恐怕沒那麼好當吧?”
張知妄從林知非手中取回鶴氅披上,遮住斷袖霞衣沈秋暝討好一笑,“不過是俗家弟子,也不需傳授他武藝,只學一些粗淺的強身健體的功夫便好。至於那些儒法經典、騎射書畫,這裡也有現成的夫子,不需讓你費多少心思。”
“哦?”張知妄心裡已然猜到了八九分,“他要待多久?”
沈秋暝為難道:“這孩子父親有些特殊,其母一味溺愛、疏於管教,久而久之這性子有些頑劣,故而想送來山中磨練心性。按他舅舅的說法,不脫胎換骨就不把他接回去……長則五年,短則三年吧。”
張知妄示意長老們留下,其餘人等散去,將拂塵放到一邊,低聲在沈秋暝耳邊道:“又給我招惹這等大麻煩,你預備拿什麼還?”
沈秋暝拽他衣袖,“掌門師兄……”
他本就是個百無禁忌、節操全無的,此刻有事相求,自然做小伏低,聲音軟糯得讓正明子打了個寒噤。
不知張知妄又對他說了什麼,沈秋暝咬了咬牙,慷慨赴死般重重點頭。
張知妄這才鬆口,看著那一身錦緞,盛氣凌人的孩童,“你便是周洛?”
周洛筆直地站在原地,雙手負於身後,聽聞問話也只是微微點了點頭,不再言語。
“好大的架子。”有年輕長老低聲諷刺。
張知妄掃他一眼,“帶他去俗家弟子的廂房,再收拾兩間客舍,給他的夫子。隨行的奴婢一律送走,不管出身何等的勛貴之家、高門大戶,只要一進我鶴鳴山門,便和其他師兄弟一樣,算我鶴鳴弟子,守我鶴鳴門規。”
不提諄諄教導,連句客套話他都未說,明顯讓周洛有些訝異,一時愣在原地。
張知妄率先舉步出殿,頭也未回便飛身上山,留下一句,“還不跟上?”
周洛自作多情地想跟出去,卻見沈秋暝摸摸鼻子,一個躍身,轉眼兩個身影便消失在蒼巒雲海之中。
“周師弟,這邊請。”
未來的仁宗兄長、武宗生父,世襲罔替的洛王就這麼糊裡糊塗地進了鶴鳴,最終從一個連太子都敢打的混世魔王被調教成一個慈悲仁善還極其懼內的老好人。
後來當周玦對著仙風道骨、超脫世外的皇長子無語凝噎時,沈秋暝只好訕笑道:“掌門師兄親自磨鍊的心性,自是不錯的,什麼驚濤駭浪都可從容以對,日後定然福澤深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