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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知非看著這個已然獨當一面的師弟,慈愛一笑,“此途怕是艱險,既是你們最親最近之人,我們不相扶相助,你們又能倚靠誰呢?”
那夜仲秋,沈秋暝喝的酩酊大醉,抱著張知妄不肯鬆手。
張知妄也不惱,只是回抱過去,二人半夢半醒地過了大半夜,直到四更天沈秋暝才迷濛著醒來。
“張知妄?”
“嗯。”
沈秋暝也曾眠花醉柳地荒唐過,自是曾在不少張榻上醒轉,房內並未紅袖添香,也無輕紗帳幔,唯有寡淡素淨的陋室一間,和張知妄身上鋪天蓋地的檀香沉香。
可卻從未有哪次,讓他悸動如斯。
張知妄取了邢窯白瓷的杯子餵他喝水,就聽沈秋暝道,“你的畫呢?”
“先醒醒酒。”
沈秋暝卻是拽住他袖子,“畫呢?”
他在自己懷裡蹭來蹭去,張知妄難免有些躁動,不由擺起掌門師兄的架子冷聲道,“大半夜的,看什麼畫?還不快睡?”
沈秋暝卻是一笑,翻身下榻,去隔壁房裡取來了一卷畫軸,獻寶似的鋪在案上。
平心而論,沈秋暝這幅畫確是下了苦工,畫上共有五色牡丹——雪塔對金,豆綠對木,黑魁對水,趙粉對火,姚黃對土,正應了五行之說。那一手工筆,雖比不上大家,可也稱得上精工妍麗,富貴卻不流俗。
約莫是張知妄眼中流露出些許讚嘆,沈秋暝不無自得道,“甘拜下風了罷?”
張知妄不動聲色,“畫的不錯。”
沈秋暝伸手勾住他精瘦腰身,在他耳邊低語,“願賭服輸。”說罷,他還輕佻地在張知妄耳垂上輕輕一舔。
張知妄一顫,側頭避過,眼中帶笑,“那可未必。”
沈秋暝愣愣地看著他起身,牽著自己走到裡間,又把自己按在龍鳳琉璃榻上坐好。
“你這是?”
張知妄勾唇一笑,信步走到牆邊點上燭火,沈秋暝這才留意到原來牆上竟掛了條輕紗。
“傾城名花……”張知妄輕輕一扯,輕紗如同心頭漣漪般墜落。
牆正中掛著一副畫,畫中皓月當空、星河天懸,有一人立於芳叢,拈花一笑。那畫工實在精細,畫中人衣袂紛飛,仿佛真的穿花拂柳,款款而來,而那人手中牡丹更是連花蕊都絲絲可現。
畫中人眉眼風流,怡然自得,見之則讓人由衷欣喜。
沈秋暝卻已是呆了,心頭泛起千般滋味。
“孤燈不明思欲絕,卷帷望月空長嘆。美人如花隔雲端。”張知妄卻呢喃道,“長相思,摧心肝……花開時節動京城,滿城牡丹、傾倒世人,可我所執迷的,卻獨獨只有這一朵。”
沈秋暝撫上那畫卷,又瞥見捲軸下少時所留詩句,“明月入懷君自知……你贏了……”
張知妄藏在寬大袍袖中的拳緩緩鬆開,低頭忐忑道,“我可不若你閱人無數,師弟可得教教貧道……”
他言語孟浪,沈秋暝不免白他一眼,可又想起他到底未通人事,一時有些頭疼。
“罷了,今日天色已是不早,不如明日……”
話音未落,他便被人按倒在那龍鳳榻之上,張知妄湊近了貼著他唇道,“貧道生平好勝,最恨有不明之事,人生苦短,師弟還是抓緊晨光,仔細教了罷。”
沈秋暝根本來不及發出半字,他便吻了下來。
隨即便是好一陣沉浮顛倒,春光無限。
天光大亮時,張知妄神清氣爽地起身,回頭卻見沈秋暝趴在榻上,半天起不了身,禁不住莞爾一笑,將他額上汗濕髮絲挑開。
沈秋暝嫌惡地撥開他手,恨恨地拍了拍床榻,顯然還在為自己一時心軟悔恨交加。
怕遲了早課,張知妄也未多停留,又好言溫存了幾句,便縱輕功去了。
沈秋暝揉了揉腰,好容易坐直身子,這才留意到那畫上還有兩行題詩。
“一枝紅艷露凝香,雲雨巫山枉斷腸。”
張知妄正在講經,就見張雲流跌跌撞撞地闖了進來,“掌門不好了!沈師叔把留仙峰給燒了!”
作者有話要說:
雖然有些潦草 但是鶴鳴的番外還是寫完啦
等我去更登西樓的大周
全補完 我就可以考慮構思新坑啦
多謝惠顧
第68章 出書版番外二 正明子師叔的煩惱
掌門師兄仙逝時,在場諸人不管平時再如何仙風道骨,均嚎啕不已。
正明子雖掌管監院,以鐵石心腸著稱於世,可想起自孩提時便對自己照拂有加、口諧辭給卻有一身凌雲正氣的師兄,日後再不得見,也禁不住老淚沾襟。
可到底偕同師兄掌教多年,僅過了半柱香的工夫,他也便回復往日鎮定。
正是在此時,他無意瞥見的一幕卻在他心中盤旋十年之久,幾近成了他的心結。
最有俠名的玄明子不愧是性情中人,幾乎便要哭暈過去。
而他左首,由掌門師兄一手帶大的下任掌教——張知妄卻是滿面木然,仿佛躺在榻上瘦骨嶙峋的,並非是他如師如父的救命恩人,而是個不相干的陌路人。
一片悲聲中,他格格不入的冷靜自持仿佛一把刀劍,狠狠地戳在每個人的心間。
“傳我的話,”張知妄握緊腰間佩劍的素白劍穗,對客堂的迎客童子道,“若是沈秋暝前來舉哀,不要放他進城,直接讓他走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