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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俠肝義膽的武林眾人一定不曾想到,僅僅百年之後,武林盟會便已淪落成為勾心鬥角、好勇鬥狠的名利場。
“你說若是沖虛道長再生,會不會被這些不肖後輩再氣死一回?”沈秋暝拭去頭上細密汗珠,對身旁的林知非低聲抱怨。
此番終南派下了血本,竟將本派總舵騰了出來充當會場,還在演武場外搭了座八丈高台,上面二十六張圈椅一字排開,顯是留給各派掌門。而正中的三張椅子比起其他仿佛又略高了些,依次應是少林主持素禪方丈、東道終南掌門袁似蓬以及武當掌門清微道長。前來觀戰的其他武林人士被安排在左近一座小樓之上,而各派弟子則被安排在台下,幾百個人擠在一處,在這初夏的天氣,實在稱不上舒服。眾人也再顧不得什麼風姿氣度,紛紛寬衣解帶,有些粗魯漢子乾脆袒露胸襟,讓女弟子多的峨眉等派苦不堪言。
沈秋暝默念了數十遍南華經,方覺得體內燥熱暑氣排解了些,又四處張望,小樓上的謝逸等人滴汗未出,依舊一副謙謙君子的派頭;那台下九華派的宋墨華執著於體面,幾層錦衣罩在身上不肯褪去,如今早已是面紅耳赤汗流浹背,看上去說不出的滑稽;而另一位熟識殷莊莊主卻不見蹤影,也不知是否嫌此地吵鬧,另選了某個清淨所在去自傷身世。
“師弟快看!”林知非很是激動,“眾掌門來了!”
沈秋暝抬眼看去,只見或老或少、或高或矮、或美或丑的二十幾個人站在台下你謙我讓,你一句“清微道長乃道門高人,當上座”,我一句“鄭掌門是我輩楷模”,他一句“張掌門少年雄才,豈能西向坐”,大有惺惺作態到地老天荒之意。終究還是素禪方丈發話,以序齒排班,眾人才勉強坐定。如此一來,未至而立的張知妄理所當然地坐在最末,沈秋暝不由得皺了皺眉頭。
“蒙各位不棄,今日我終南派得以在此主持武林盟會,”袁似蓬拿腔作調,“眾所周知,武林盟會形同虛設已有數十年之久,如今又是兵荒馬亂、生靈塗炭之時,正是我輩奮發而起的大好時機!”
他頓了頓,就有不知哪派的愣頭青帶頭喝起彩來,似乎對台下諸人反應很是滿意,
他本就洪亮的聲音更是高亢,甚至有幾分刺耳。
“生民苦難,難道各位忍心袖手旁觀麼?在座各位無一不是武林中的精英人物,難道就不想出一份力,挽狂瀾於既倒,以俠義之舉拯救萬民於水火?我袁似蓬雖是不才,今日卻不怕出頭將大家聚集於此,便是為了仿效先賢之仁德,讓天下看看什麼叫做俠者仁心,什麼叫做武林正道!”
“好!”又有更多的少年俠客被煽動,均是滿臉興奮之色,仿佛不日便可成為萬民景仰的大英雄。
大門大派的弟子明顯就要更為收斂,縱然心中已被打動也得觀望著師傅的神色,不敢輕舉妄動。而那些台上的掌門們則不約而同地緘口不言,要麼如武當的清微道長、峨眉的歸塵師太一般莞爾輕笑,要麼如華山鄭破軍、泰山孔如松一般目露精光,要麼如蒼山白孤鴻、太湖林飛花一樣竊竊私語,更有甚者便是鶴鳴的張知妄——此人竟冷著張俊臉,明目張胆地盯著手中劍穗發呆。
台上袁似蓬唾沫橫飛,顯然講到了最要緊處,“因此今日我斗膽邀來各位掌門商議從各派掌門中選出一位新的武林盟主統領天下武林,然後見機行事,匡扶正道!”
台下議論紛紛,各派間的火藥味也漸漸濃了起來,畢竟若是本派掌門取得此位,那麼連帶著本派都將成為武林中執牛耳者,雞犬升天,哪怕是派中不入流的弟子日後在江湖上都可橫著走路,這樣的大好機會,又豈能放過?
“在下有一疑問,”孔如鬆開口道,“若只是選出武林盟主,那我等比試便罷,為何還要將全派上下都牽扯進來?按照先前袁掌門提的比法,那選的怕是武林第一大派而不是武林盟主吧?”
孔如松乃曲阜孔府的庶出子弟,一舉一動都帶著些儒生的酸腐刻板,絲毫不像是個大派掌門,與其他各派均是關係平平。可方才他這番問話怕是問出了不少掌門的顧慮,除去依舊神遊天外的張知妄,一時眾人的視線皆在他與袁似蓬身上來回打轉。
袁似蓬似乎早就猜到會有人會這個問題,笑答道,“孔掌門這個問題問得好,不錯,此番要選的確是武林盟主,然而江湖中本就人心複雜,甫一上任,就算是天下第一高手怕也不能縱覽全局。因而若是自家門派中的弟子得力,對盟主而言上手總是要快些。何況武林盟主除去武藝高強,更要治派有方,授徒有道,若是連自家門派都無法興旺,又有什麼本事統領天下武林?”
他這番說辭不錯,眾掌門面面相覷,雖有疑慮,卻也就不便再問。
“袁掌門說的有理,不過這第三場的生死不論一條……”林飛花人如其名,雖是男子卻長得姣如春花,行止頗為女氣。
白孤鴻亦附和道,“對,這如何使得?”
第34章 少年意氣強不羈
林飛花此話倒是說出了不少人的心聲,一時間台下哄然,台上亦是風起雲湧,掌門三三兩兩交換著眼神,最終還是不偏不倚的清微道長開口道,“袁掌門,貧道以為林掌門的顧慮不無道理,先不論武者最忌逞勇鬥狠、亂殺無辜,各派掌門均是千金之體,身系各派根本,若是有什麼閃失,難保各派不會有大亂,那麼此番重振中原武林的大業怕也是要付之東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