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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秋暝被他看的沒來由地心虛,輕咳道,“鶴鳴派向來嚴禁私鬥,師兄作為掌門更是不能破例。於是我便想了個法子……咱們不比武學,只比襟懷氣魄!”
張知妄失笑,“襟懷氣魄這種東西,又該如何量度?”
沈秋暝強詞奪理道,“江山如畫,咱們男兒丈夫,呼嘯意氣於天地之中,胸襟氣魄自是寄於水墨丹青之內。”
“這是要比畫。”
“不錯。”沈秋暝偷瞥他一眼,見他並無不快之色,心中有些納悶。
他心中的小九九,張知妄自是一清二楚,不由心中一哂,嘴上卻仍是問道,“以何為題?”
沈秋暝狡黠一笑,“唯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動京城,便以‘傾城名花’為題可好?”
他這可就是擺明刁難了,張知妄平生未去過洛京,牡丹更是從未見過。他又是個閒雲野鶴、清修煉丹的道士,讓他去畫那等富貴雍容之花可不是強人所難?
誰料張知妄卻是一口答應,“有何不可?只是但凡比試,須得有名仲裁,不若就正明子師叔?”
他答應過於爽快,沈秋暝狐疑看他半晌,緩緩搖頭,“此事不足為外人道也,這倒不必了,只是師兄還得信守承諾為好。”
張知妄側頭看他,似笑非笑,“勝負未分,師弟還是自求多福罷。”
第66章 番外(中):雲想衣裳花想容
二人約定半個月之後再見分曉,沈秋暝未在鶴鳴停留,而是直接北上向洛京而去。
如今的時節只見金秋桂子、十里飄香,哪裡還能得見傾城牡丹?
沈秋暝自然懂得這個道理,他此來洛京倒也並非全是為了贏這比試。
他先去了趟敕封魏國公府,探看本應風雲得意,卻纏綿病榻的周玦。
“咳咳……本是小病,倒也無妨,你向來可好?”周玦容顏憔悴,面色煞白,幾乎讓沈秋暝不敢相認。
沈秋暝蹙眉看他,低聲道,“世兄你這般,世伯怕是要擔憂了。”
周玦倦怠一笑,“到我這般歲數還讓雙親牽念,當真是我不孝。”
想起早逝的大姐夫,流落在北疆的周琦,沈秋暝神色亦是一黯。
“陳允懷……”
他竟知曉忘塵叟本名,沈秋暝不免詫異,抬頭窺他神色卻禁不住愣了愣。
周玦風流天下、男女通吃,那雙鴛鴦桃花眼功不可沒,可如今這雙眼卻直勾勾地看著自己,其間利芒讓人不敢逼視,縱使是沈秋暝這般的豪俠人物,也不禁心下一顫。
“你是如何識得他的?他的功夫又是師承何處?”
積威甚重如周玦,即使他此刻口氣雲淡風輕,卻仍隱隱讓人膽寒。
沈秋暝亦是肉體凡胎,又素來敬畏周玦,於是便將鶴鳴相救、陳允懷又如何成了忘塵叟等往事盡數道來。
周玦默不作聲地聽著,忽而道,“他當真不在了?”
沈秋暝上月才見過忘塵叟,聽他此問一時便有些怔忪,想不到周玦卻將此視作默認,慘笑道,“你們江湖人慣來鼓吹生便瀟灑肆意,死便轟轟烈烈,這麼看陳允懷也算得上是求仁得仁。”
說罷,他又悶聲咳了出來,沈秋暝心虛不已地看著,恨不得立時告訴他真相,可又怕誤了陳允懷的謀劃,一時進退維谷。
“也罷,”周玦卻自己岔開話題,“此番你遠道而來,我卻不能做陪,實在是失了禮數……”
沈秋暝笑道,“你我既是世交,又是姻親,便不必客氣了,只是我有個不情之請。”
“哦?”
“聽聞世兄府上藏有呂若思的一副百芳圖,不知小弟是否有幸借來一觀?若是不方便,其他的牡丹圖亦是可以。”
周玦笑笑,“這有何難?說到牡丹,如今的門下宰相趙子熙曾贈我一幅青山貫雪,以我所見怕是比那百芳圖都強些,玉漏,還不帶沈公子去寄聲閣取畫?”
沈秋暝謝過周玦,跟著玉漏繞過迴廊,只見滿園素白菊花、芙蓉,配上半池殘荷,何其不祥。
還是早些回鶴鳴罷,沈秋暝帶著些許愧疚暗暗想道。
閉門賞了兩日,又埋頭畫了五日,晚桂快謝的時候,沈秋暝才信心滿滿地折返鶴鳴。
甫到劍州,就見張知妄竟一身便服,在城門口遙遙張望。
“我竟不知張掌門成瞭望夫石。”沈秋暝打趣道。
張知妄凝視他半晌,方輕輕一笑,“有美人兮,在天一方,數日未見,思之如狂。”
“真該讓正明子師叔看看你這幅道貌岸然的樣子。”沈秋暝與他並肩而行。
張知妄在袖袍下捏了捏他的手,慢條斯理道,“我已經告訴他了。”
沈秋暝僵硬地轉頭,細細端詳他神色,深吸一口氣道,“正明子師叔?”
張知妄不以為意地點頭。
“他……他可為難你了?”許是幼時被責罰慣了,沈秋暝至今想起正明子那張溝壑縱橫的老臉都覺得心有餘悸。
張知妄卻只執了他手上了輛青紗馬車,“我雖敬重他是我師叔,可我畢竟是一派掌門。更何況,我本就未犯門規,他縱然是要責罰我,也得有個名目罷?”
沈秋暝低頭看看攬在自己腰上的手,挑眉,“未犯門規?”
“彼時他與大師兄均在監院,正明子師叔斥責我犯了色戒,”張知妄頭枕在沈秋暝肩上,語氣淡淡,“當時我便反問,‘本門只戒女色,而我好的明明是男色,敢問貧道是犯了哪門子的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