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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話音未落,幾個道長看沈秋暝的神情愈發古怪,畢竟一個在八歲高齡就已橫行鄉里,成為餘杭一害的孩童委實少見。
掌門淡淡地瞥了沈秋暝一眼,沈秋暝乖巧低頭,懦懦道,“十五叔胡說,小童雖不才,又何曾做過出格之事?秋暝知道十五叔不喜歡我,可也不能信口雌黃,雖不是出家人,可畢竟也是鶴鳴弟子,當眾打誑語,不怕你師叔責罰麼?”
他這番話顛倒黑白到了極致,有些道士已露出鄙夷神色,而掌門只是哈哈一笑,“原先打算讓正明子做你的師傅,如今看來,若是把你交予他,怕是三日之內就要被逐出師門,那可不好。不如這樣,你拜我為師,如何?我可是掌門,日後也會對你百般縱容,橫行鶴鳴更是不在話下。”
沈秋暝目瞪口呆,其餘道長連同沈迆倒是未見驚異,想來這掌門道士平時做事便出人意表。
“那便這般罷,”沈迆趕緊應下,生怕掌門道長反悔,又掏出幾張地契銀票,“秋暝這孩子自小驕縱,日後不知要生出多大的亂子。這些是族兄的心意,還望派中收下。”說罷,又狠狠瞪了沈秋暝一眼,涼涼地補了句,“日後可充做賠禮。”
沈秋暝吐吐舌頭,知道大局已定,再做掙扎也毫無益處,反而會開罪鶴鳴,於是便走到掌門面前,正準備三拜九叩,就聽掌門道,“你是我關門弟子,須得大辦一場,怎可敷衍了事?”
第2章 白衣仙人在高堂
掌門一句“關門弟子”可謂雷霆千鈞,堂上諸道長均坐不住了,其中一滿面冰霜的中年道人冷聲道,“師兄決意要收這沈家小童,我也不便多說,只是師兄春秋正盛,為何說出‘關門弟子’這番話來?”
旁邊一道人笑得如同彌勒佛般,“派中事務繁忙,掌門師兄抽身乏術,不再授徒也是情有可原,正明子何必庸人自擾?”
那正明子瞥他一眼,淡淡道,“師兄去年已委我執掌監院,總領派中各項事務,又有孟明子協管寮房,玄明子協管十方堂,智明子協管經堂,而空明子你協管帳房,師弟莫不是忘了罷?”
空明子依然笑容滿面,“人人均知掌門重傷未愈,理應好生將養,故而才將庶務俗事交託於我等,若是廣納門徒,傷神勞碌,豈不是與掌門本意相悖?”
他二人面色不改,話中機鋒卻是無意收斂,哪怕是沈秋暝這般的孩童也看出兩人極為不對付,他正津津有味地看著,就聽一人在他耳邊道,“這猴戲有些意思吧?”
沈秋暝猛地抬頭,就見掌門笑眯眯地看著他,他下意識地轉頭看沈迆,就見後者毫無所覺。
“這是傳音之術,待你正式入門,過幾年我自會教你。”見沈秋暝眼睛瞪得老大,掌門笑意更深,“想學麼?”
沈秋暝拼命點頭,掌門捋捋鬍子,悠悠道,“我意已決,兩位師弟無須多言。照光師弟,該是這孩子與我有緣,明日正是鬼谷仙師壽誕,派中弟子本就應齊往文昌宮上章。不如待法會結束後便行拜師之儀,也順道讓秋暝見見他兩位師兄。”
由於沒有正式入門,沈秋暝興奮難眠,拉著沈迆問東問西,算是把派內各種彎彎繞繞弄了個半生不熟。鶴鳴雖是道家聖地,更是武林門派,因而並不如武當那般嚴苛,除去不食葷腥、尊師敬長、懲惡揚善這般的清規戒律,並無其他規矩。而鶴鳴派除了沈秋暝這般的俗家子弟,其餘弟子均是道士,少許仍用俗名,更多人則用了法號。比如掌門姓唐,入門後便更名為唐照臨,掌管監院的正明子名為孫照光,孟明子名諱孟照長等等。如今輩分最長的是掌門的師叔禪機道長,據聞武功已臻化境,長年雲遊在外,已有三年未曾歸返鶴鳴。之後便是掌門、正明子等照字輩,再然後是知字輩、雲字輩等等。沾了掌門的光,沈秋暝馬步都不會扎便已成了數十位小輩的師叔。唐照臨道號無明子,雖俗事纏身,無法如禪機道長那般醉心武學,但在他那輩也是數一數二——據聞他是派中內力僅次於禪機道長之人,也曾憑秋水劍法力克師弟玄明子,能拜他為師,無論是派中地位還是武學進益均是再好不過。唐掌門還在授業的,有兩個徒弟,沈迆只見過林知非,是個極其憨厚的少年。另一個只知叫做張知妄,曾得禪機道長指點,說是什麼幾百年難得的天才,故而派中對他頗為看重。
“你可不能輸了他,讓我沈家面上無光。”沈迆長嘆,還欲繼續說教,卻見沈秋暝已如小貓般趴在榻上睡熟了。搖了搖頭,沈迆為他掖好被角……
然後,一夜無眠。
文昌宮比起上清宮來顯是少了些世外仙氣,多了幾分人間煙火氣。沈秋暝與其他俗家弟子一道肅立在門外,看著穿得五顏六色的道士們焚香禮讚、誦經步虛。唐掌門頭戴蓮花冠,著紫色法衣,想來是高功無疑,而與他同輩的其餘師兄弟多著花衣充為執事。道士誦經號稱有仙聲仙韻,但在沈秋暝耳中卻猶如鬼哭狼嚎,實在難聽得緊,而又有玄明子、智明子不斷侍香、侍燈,搞得整個文昌宮大殿煙燻火燎,幾乎熏得人睜不開眼。
好在鶴鳴法會從簡,在沈秋暝頭暈腦脹之時,掌門的聲音猶如天籟傳來。
“與武當少林不同,我鶴鳴向來收徒不拘一格。只要入得我派,不管是受戒道士,還是俗家弟子,於武學上從來一視同仁。我唐照臨在鶴鳴已有五十載矣,從而立之年開始收徒,迄今已有二十八位受戒弟子,而俗家弟子卻從未有過,”下面已有年輕道士交頭接耳,正明子孫照光輕咳一聲,霎時殿中安靜下來,唐照臨對孫照光微微一笑,繼續道,“然而此番我卻是要破個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