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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泱無奈搖頭:“來人,還不趕緊給周相上茶。”
周玦收了傘遞給下人,跟著他走進內堂。和印象里倒也無太大不同,不過少了些人氣。
周玦瞥秦泱一眼:“嫂夫人的事情,我聽說了。不過公務纏身,一直無暇……”
秦泱打斷他,剛毅臉上閃過一絲痛楚。
“周大人,還是別提這事兒了,我家老爺到現在還沒緩過來呢。”秦泱身後慣常服侍的小廝輕聲道。
周玦垂首:“抱歉。”
秦泱笑笑:“哪有他們說的那麼誇張,都過去了。”他沉默片刻,輕聲道,“拙荊病重的時候,還幾次提到伯鳴你。對了,前些年她還托太原老家的人給你捎了些東西,福伯,還不取來。”
周玦胸口微痛了下,強笑道:“難為嫂夫人還惦記著。”
福伯把東西呈上來,一對琥珀蝴蝶杯,還有一壇酒。
“桑落酒。”秦泱解釋道。
“嫂夫人的心意,周玦無以回報。”周玦的右手成拳在袖中攥得死緊。
秦泱微微搖頭:“你我相識十五年,這些虛話就不用說了,我倒是有件事想拜託你。”
“哦?”周玦挑眉。
“犬子上月六歲,剛剛請了西席。為人父者,自然想把他以後的路鋪得順當點。”秦泱半開玩笑道,“我在朝中只得你一個知交,若你不棄,我想請你做他的義父。”
周玦不無震驚地看他,秦泱的眼神極為懇切。
“好,讓我見見他。”周玦聽見自己如此說道。
秦泱的兒子好看得不像話,膚白如雪、眉目清秀,像是從畫裡走出來一般。
“叫什麼名字?”周玦柔聲問。
“秦佩。”
周玦愣了愣,笑道:“緩佩玦者,事至而斷,這孩子與我有緣。”
秦泱靜靜看著秦佩,平素不苟言笑的臉上滿是疼愛:“這孩子的字我都想好了。”
“不覺得早了點?”
秦泱搖頭:“不早,一點都不早。”
“以環,他字以環。”
那日周玦從秦府回來,又是一場大醉。玉漏憂慮地看著他,周玦拉著他,惡狠狠道:“傳話出去,叫忘塵叟速速來見我!”
第8章 談到尊中竹葉空
闊別周府不過三日,忘塵叟剛游賞到了汝州,就被周家的家丁心急火燎地叫了回去。一路快馬加鞭,百里也不過花了不到兩個時辰。
五更剛過,周玦又是宿醉,自然還在酣睡。忘塵叟站在客房門前,看著手裡的馬鞭,突然就低聲笑了出來。
玉漏滿臉歉意地看他:“真是對不住,不過能不能請公子你稍微再等會?”
“我是沒關係,”忘塵叟笑道,“不過你家大人不去上朝,不怕聖上怪罪麼?”
玉漏又是一陣尷尬:“大人不常醉酒,但也不是沒有過……陛下聖明,自然理解大人的苦衷的。”
“老夫還是頭次聽聞,爛醉如泥誤了早朝還能有什麼苦衷。”忘塵叟譏諷道。
玉漏連賠不是,忘塵叟又道:“你忙你的吧,老夫隨便走走。”
說罷,他人影一閃便不見了。
周玦睜眼,只覺腦中混沌,眼眶旁的幾個穴道均是一陣絞痛,恨不得立時便能死過去。有人輕笑,聲音還挺動聽。
周玦眯起眼睛,可那人影好像在左右晃動,又有重影,總之朦朦朧朧看不真切。
他一把把他影子抓住,笑道:“抓到你了!”
“還沒醒酒?”那人側身從一邊的矮几上端來一個瓷杯,“醒酒湯。”
周玦就著他的手喝下去,然後盡數噴了出去。忘塵叟閃身避開,挑眉笑道:“老夫好心伺候大人,大人就是這麼招待恩人的麼?”
周玦瞪他:“你放了多少黃連?”
忘塵叟悠悠一笑:“不吃黃連怎麼醒酒?不吃點苦,你又怎麼看得開?”
周玦愣了下,輕笑:“果然老人家的話還是有幾分道理的。”
忘塵叟看著他仰頭把一杯黃連水全都喝掉,臉上表情竟絲毫未變,一貫的風雅。
周玦放下杯子,翻身下榻,踉踉蹌蹌地扶住牆。
忘塵叟不知從哪裡搜出乾淨的衣衫,幫周玦換上:“大人果然自幼錦衣玉食,竟連更衣這種小事皆要他人代勞。”
周玦冷哼一聲,任憑他為自己更衣:“我想出城一趟,忘塵叟若無要事,不如……”
“敢不從命。”
兩人縱馬一路向著邙山而行,忘塵叟突然問道:“大人突然把我叫回來,不會就是為了讓我為大人更衣的罷?”
周玦揮鞭:“宦海沉浮,偶爾也想找個人說說話。”
宿醉方醒,他的臉色蒼白,一雙桃花眼裡也無神采,忘塵叟瞥他一眼:“蒙周相垂青,老夫還真是榮幸之至。”
“多話。”
兩人在山間一處別苑停下,周玦下馬徑直推開門扉,忘塵叟注意到此處並無人跡,顯是廢置許久。
“這是東宮之前設在此處的聯絡點,”周玦解釋道,“暗探細作常在此集會。”
“告訴老夫無妨麼?此等要緊消息。”忘塵叟似笑非笑。
周玦白了他一眼,輕咳一聲,便有一老叟拄杖而出:“周大人。”
“取兩尊竹酒來。”
“是。”那老叟雖然老邁,但腿腳卻挺靈便,不多時就帶著兩個竹筒折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