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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周兄,你聽到這個曲子,又想起誰了呢?”
周琦起身,最後給自己斟了杯酒。
“有幾個人,希望忘塵叟一定把周琦的心意帶到。”
忘塵叟點頭。
“家兄,顧秉,陛下,曹無意還有盧昂。”周琦頓了頓,欲言又止,表情霎那間又是一片空白。
忘塵叟輕聲道:“盧昂的我應該帶不到了。據我所知,到了石堡城第二年他就病死了。”
“這樣啊……”周琦苦笑,將杯中酒灑在地上,又倒了一杯一飲而盡。
周琦起身,踉蹌著走出去:“畢竟是故人,若是方便,靖西王府也送些吧。”
第四章
如有下個朝代編纂啟書,德澤五年必定最濃墨重彩也最充滿傳奇意味。
周琦即使隱居深山,也常可以感到朝局對人心的震動。
五月初十那天一清早,有官兵來叩他的門。
周琦迷迷糊糊地披上衣服,打開門,發現門口站著幾個衙役。
“身份文碟交出來!”
周琦蹙眉,按捺下不悅,取了文碟遞給他們。
“你就是周三?”
周琦像個最平凡不過的茶農一樣,木訥地點了點頭。
似乎是驚訝於他的俊朗身形,那衙役愣怔了下才道:“王爺有命,每戶均要抽丁服役。”
周琦微微一顫:“王爺?”
那衙役不耐道:“到底是山野村夫,難道不知道雅州是王爺封邑麼?”
周琦這才反應過來這裡的王爺是西蜀王。
“幾位大人,在下自然願意為王爺效犬馬之勞,可是如今正是收茶之季,不知諸位是否可以通融一二?”周琦邊說邊從懷裡掏出碎銀子,諂媚地往他們手裡塞。
幾人對視幾眼,其中一個小頭目一把接過銀子,大發慈悲道:“看你瘦瘦弱弱的,就算去也就是個火頭軍的料,這樣吧,你再湊三兩紋銀,就免了你此番徭役。”
送走了衙役,周琦在桌邊坐下,沉吟不決。
按天啟律,藩王並無權私自徵兵,軒轅昭旻登基以來,對內整頓吏治,對外韜光養晦,與吐蕃突厥皆無戰事。西蜀王此時此舉,除其暗藏反心之外,別無其他解釋。
山間層雲驟起,周琦站了會,還是拿了蓑衣斗笠,向雅州城裡行去。
雅州城內人心惶惶,時不時有三五衙役衝進各戶,帶走青壯男子。傾盆大雨中婦孺哭叫聲連綿不絕,場景很是悽慘。
臨街的一處茶館裡,三三兩兩的茶客邊搖首嘆息邊小聲議論。
一士紳打扮的偷偷摸摸道:“聽說沒有,大理寺卿顧秉給關起來了!”
他對面那人頗為驚訝:“哦?那不是原先的嘉州刺史,聽說是個清官麼?”
“唉,誰知道呢,這年頭,好官孬官早就分不清楚了。說來也諷刺,大理寺卿竟被羈押進大理寺,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鄰桌一個看起來很有些官威的人打斷他們:“你們又知道什麼,我從以前的同科那兒聽聞,顧大人此番入獄,好像是因為挑撥聖上與藩王的關係。”
那士紳拍案而起:“純粹胡言亂語,顧大人官聲極佳,聖眷正隆,何苦要去做那等吃力不討好之事?”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角落裡的周琦正聽的費勁,突然有個遊俠打扮的人跌跌撞撞地衝進來,頗為狼狽。
“不好啦,不好啦,咱們西蜀王連同燕王一道反了!”
一片譁然,眾人七嘴八舌地打聽,末了那遊俠煩了一甩手道:“哪還有什麼好說的,燕王反了,西蜀王也反了,那靖西王多半也是要反的。就憑朝廷的兵力,恐怕就算不全盤皆輸也大傷元氣,我看哪,多半要像前朝那時候,群雄並起,天下大亂啦。”
“唉,勿論國事,勿論國事,大家還是回去收拾收拾準備逃難吧。”
不知過了多久眾人漸漸散去,只剩下周琦一人獨坐,冷眼看著隔窗夜雨。
他先前以為太子登基之時便是天下太平之日,看來還是太天真了……
當夜,周琦收拾了所有金銀細軟,除了隨身衣服,只帶了些新茶便匆匆上路了。躲過抓丁的衙役,渡過青衣江,不休不眠趕了兩天路後,周琦便到了嘉州。
嘉州景況與雅州相類,也是民心不安,風雨飄搖。不過到底是朝廷的地界,除去在當地衛戍的南衙府軍在頻繁操練調動外,倒是不見官差抓丁征賦。
找了個客棧落腳,周琦沐浴更衣,小憩了半個時辰,便又出門探聽去了。
此時忘塵叟不在西蜀,而周琦在西蜀識得之人本又不多,一時間還真是毫無門路。周琦頗為氣苦地在一處酒肆落座,準備隨意用些午膳。
“周兄。”有人喚他。
周琦回頭一看,發現是個文秀男子,很是面善。
那人一身青衫,疲憊不堪,周琦盯著他看了半天,恍然一驚。
“曹兄?”
此人便是當年喬裝史淵前去隴右的曹無意,只是彼時他錦衣貂裘、前呼後擁,何其風光,如今落魄至此,不能不說是造化弄人。周琦的嘴角慢慢勾起來,山棲谷隱十年,自以為已經前塵盡忘,逍遙物外。沒想到短短几個月,過去那些熟人接二連三地冒出來,這才發現,或許自己沒變,依然是那個拿不起放不下逃不掉的周琦。
曹無意點點頭,在他對面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