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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番於他,也算是饒有收穫,至少他已經知道除了突厥,殺父之仇該向誰去討,新仇舊帳,該讓誰來還。
周琦那邊卻一反常態的毫無消息。
或許,他已經離開隴右了吧?
而此刻周琦卻在向安樂鎮趕去。
還有十幾里,那個方向卻已經是烈火焚天,濃煙混雜著腐臭的味道,難以言喻的噁心。周琦勒住韁繩,幾欲嘔吐。
“明日起,這裡就還會是原來的樣子。他們的籍簿我已經派人重新造冊過了,就算有人來查,也查不出什麼,死無對證。”
周琦愣愣地看著滾滾黑云:“可安樂鎮畢竟再不是原先的安樂鎮了。”
“史淵”很有些不耐煩地看著他:“行了,周兄。人又不是我們殺的。只要左賢王同意暫時撤離祁連城,安樂鎮的事情又查無實證,兵部不下戰令,那靖西王再蠻橫獨斷也不可擅起干戈。想想百萬邊民,想想局勢人心,放下你那些無謂的多愁善感吧。”
周琦低頭,半晌幽幽道:“就算是惡貫滿盈罪大惡極之徒,也不至於挫骨揚灰,生民何辜!”
“史淵”打斷他:“周兄的人有消息麼?左賢王怎麼說?”
周琦回道:“還在等,祁連城至此也有幾個時辰的腳程,還請史大人稍安勿躁。”
“史淵”輕哼了一聲,不再說話。
他們並沒有等很久,不過半個時辰,便有幾騎踏著煙塵匆匆而至,為首一人正是許久未見的江約。
周琦一喜,問道:“如何,左賢王可答應了?”
比起月余前,江約的臉色越發差了:“回公子的話,他的條件雖然開的苛刻,但也不是完全不能考慮。情勢緊急,在下便答應他了。”
周琦皺眉,一旁的“史淵”急不可耐地問道:“那他撤兵沒有?”
江約笑道:“他們應允,撤兵九十里。”
“史淵”冷笑:“想不到蠻夷竟還知道退避三舍的典故,可惜,就算靖西王是楚成王,他左賢王也當不成晉文公!”
周琦不語,看江約:“他開的什麼條件?”
江約半張臉隱在樹影里,晦暗不明。
周琦見他為難,心中更感不妙,還想說些什麼,就見江約身後一名騎士突然下馬,耳朵貼在地上,隨即驚慌失色道:“不好了,好像有人追過來了,就在十里之外。”
一躍上馬,周琦下令:“全部上馬,在天黑之前趕到鄯州!”
第十五章
可惜,這顯然已經來不及了。
他們還未到焉支山腳,就遠遠望見四處已被團團圍住。
隊首赫然便是盧昂。
周琦一眼瞥見鄭總管與張奎,心中頓時明了軒轅符就算不在此處,也必在附近觀望。
不動聲色,周琦看向“史淵”。
“史淵”不慌不忙:“盧大人,你這是什麼意思?”
盧昂冷笑:“史大人,線報說有歹人火燒安樂鎮,此事尚未查清,史大人此時離開隴右道恐怕並不安全。若是遇上了匪徒,史大人有所不測,你讓我等如何向朝廷交待?”
“史淵”點了點頭:“王爺美意下官心領了,無奈朝中有要事等著下官回去處理,就算是日夜兼程怕也未必來得及。情勢緊迫,下官來不及向王爺叩安話別,還請盧大人轉達下官一番拳拳之心。”
盧昂神情陰冷,但出乎周琦意料的是,他竟然同意了,讓開一條小道。
“史淵”縱馬行了幾步,忽而回頭看向周琦:“周公子可有隻言片語要托在下帶給父兄?”
他的眼裡難得有幾分人情暖意,周琦淡然一笑:“多謝史大人好意,那就請轉告家兄,周琦在隴西一切安好,無須掛念。”
“史淵”看了他一眼,張口無聲地說了幾個字,隨即策馬離開。
周琦知道,那兩個字是“小心。”
“史淵”的人撤走,頓時山腳下就空了大半。
盧昂皮笑肉不笑地看著周琦,而周琦亦坦然與他對視。
“周大人是從哪兒來,要去哪兒啊?”他陰陽怪氣地問道。
周琦微微一笑:“自是從來處來,往去處去。”
盧昂又道:“此處沒有外人,那我便明人不說暗話了。你壞王爺大事,難道還想全身而退?”
周琦輕輕道:“雖然說來有幾分沒皮沒臉,但湊巧下官就是這麼想的。”
“你是朝廷派來的八品錄事,沒有朝廷任免,難道可以隨意來去麼?”
周琦只覺得他面目可憎,懶散回道:“下官若是掛印求去呢?”
盧昂意味深長道:“確實,八品官對周公子來說或許如同草芥。可周公子要知道,就算是個九品官,性命也遠比草民值錢的多。”
見周琦不語,他又道:“下官知道王爺給了公子文碟,但那只是一個人的,王爺寬仁,公子可以走,但你身後的人,都要留下。”他的眼睛如同毒蛇一般陰毒,“亦或者,公子可以選擇繼續為王爺效力,然後你身後的某一個人……”
他沒說完,但意思卻再明顯不過。
雖然無人應話,但周琦卻在一片靜寂中感到隱隱的騷動,暗潮洶湧。
他心下也在猶豫。
來隴西的第一日起,他就想回中原,發了瘋一般的想。病重的長兄,京中的次兄,年邁的雙親……
可他身後的人誰沒有父母兄弟,妻孥兒女?若他留下,靖西王府再怎麼胡作非為,忌憚他家中聲勢,總歸要留他一條性命。至於其他人,周琦雖不記得他們的確切姓名,但均是他根據名單著手調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