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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琦品著已經冷掉的茶水:“從前不是。”
軒轅符瞭然的點了點頭:“之前的那位想必犯了事,對麼?”
想起面色青黃的江約,周琦不禁有些難過:“其實,我也只見過他一次,後來沒聽到過他的消息,或許很可能他已經不在人世了。”
軒轅符目光悠遠地看著某個方向,眼神卻沒有焦距,飄忽得可怕。有一瞬間,周琦甚至以為他看的是自己。
“最後一個問題,”他喃喃道,幾乎細不可聞,“你想過,或者計劃過要刺殺本王麼?”
周琦知道,他想起了死於非命的父王。在接受過種種善意過後,他很難對著軒轅符撒謊。
於是他輕輕道:“我來之前,確實是如此謀劃的。”
軒轅符笑了,頗為愉悅:“所以,是怎樣的死法?”
周琦艱澀道:“冷箭射死。”
軒轅符輕笑:“那麼,現在呢?”
周琦坐正,鄭重其事地看他:“知恩必當圖報,王爺對周琦多有照拂,周琦就算無能保王爺周全,”他頓了頓,“或許可能對王爺不利,但絕不會圖謀王爺性命。”
軒轅符沉默許久,突然起身,從榻旁的三彩櫃裡拿出一張薄薄的文碟。
周琦一驚,也跟著站起來。
軒轅符看著他:“勝敗乃兵家常事,本王不是輸不起的人。倘若本王此番無法出擊突厥是因為你的緣故,那麼技不如人,本王不會過多介懷。你自然是不願意歸順本王的,那麼就帶著這個文碟回中原罷。”
周琦愣在原地一動不動,甚至都忘了去問一句為什麼。
軒轅符的聲音突然放低了,顯得有些疲憊:“相見真如不見。”
第十四章
周琦迎著風站在焉支山頂,身後只跟著幾名護衛。
在他左手百里之處,正是左賢王駐守的祁連城,而在他右手五十里,正是傳聞中被突厥屠滅的安樂鎮。這兩處隱隱和焉支山成犄角之勢,在不經意間就可更改整個天啟的大局。
雖然相隔太遠,肉眼根本看不到彼處情形,周琦的眼睛卻牢牢鎖住那兩個方向,心如擂鼓,連大氣都不敢出。
“周大人。”有人踱步上來,悠悠閒閒。
周琦沒有回頭:“史大人。”
“史淵”走到他身邊,站定,也看向安樂鎮的方向。
“為何如此忐忑?不是都合計好了麼?”
周琦皺眉,搖了搖頭。
總覺得一切都不會如此順利,雖然昨夜反反覆覆思前想後也未想出什麼明顯漏洞。自己的人已然在祁連城與左賢王討價還價,而“史淵”的人,若是他遵守信義,怕是已經在安樂鎮粉飾太平了罷?
“你那邊靠得住麼?”周琦幽幽問道。
“史淵”頗為自負道:“我這裡自然萬無一失,此話應當我問你吧?”
周琦不再說話。
與“史淵”聯手,實是出於無奈。太子黨於隴西落子成棋方才五年,而兩黨在隴西苦心經營數十載,無論人力物力抑或是財力都更為雄厚。安樂鎮之事,單憑己方,根本無法善了。而戰事不等人,一觸即發。
“史淵”憤憤不平道:“不過,這靖西王竟心狠手辣到如此地步。為了與突厥交戰,竟然不吝戕害平民,做下如此慘絕人寰之事!”
周琦撇撇嘴角:“此事尚未定論,現在還不知道那背後的鬼到底是誰呢。”
帥帳之中,軒轅符沉默地看著面前的沙盤。
盧昂亦是一言不發,神情卻極為緊繃,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是你做的吧?”軒轅符突然開口。
盧昂沒有否認:“王爺忘卻父仇了麼?”
軒轅符臉色凝重:“殺父之仇,山高海深。但盧大人可否想到,安樂鎮無辜之人的仇怨,難道就無關緊要了麼?”
盧昂抬眼看他,有些責怪:“王爺,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在長平坑殺四十五萬趙軍,亦無損白起英名;霸王坑殺二十萬秦軍,就不是英雄了麼?”
軒轅符淡淡道:“在本王眼中,他們確實算不得英雄。而盧大人,請不要忘了,安樂鎮慘死的數千人,手無寸鐵毫無還手之力,更不是敵軍叛卒。”
盧昂還想說些什麼,軒轅符擺擺手打斷他:“他們是天啟的子民,辛勤勞作,繳納貢賦,所求不過是在蠻荒之地,依然有朝廷護佑。而不是,”他臉上露出極其厭惡的神情,“而不是為了某些不可告人的陰謀身首異處。你覺得九泉之下,他們死而瞑目麼?”
盧昂冷笑:“可王爺不要忘了,二十年前靖西王府的血債,突厥人也逃不了干係。”
軒轅符有些厭倦地看他:“與突厥一戰,是本王夙願,勞煩盧大人多次提點。”
盧昂知道,他們的對話應當適可而止了。
帳簾被盧昂掀開,刺骨的寒風讓他瑟縮了一下,不曾回頭,扔下一句話。
“有探子回報,似乎有使者向著祁連城去了,王爺對周錄事果然寬宏。”
軒轅符枯坐在帳中,像是一座佛雕,冷眼旁觀。
不斷有密報傳來。
數千人殺掉了守軍潛入安樂鎮。
安樂鎮西大火彌天。
之前安樂鎮死者身首已被毀屍滅跡。
關於安樂鎮一事向朝廷遞的摺子已被扣下。
……
史黨的實力他從未懷疑,做事情確實幹淨漂亮,不留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