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軒轅符捏住酒杯,嘶聲道:“每個字都記得清清楚楚,忘都忘不掉。”
心中紛亂,竟隱隱有幾分痛意,周琦趕緊灌了口酒:“那王爺想必清楚我的意思,之後又何必逼我出來?”
軒轅符木然地看著他,猛然狂笑出聲:“你袖子一甩,閒雲野鶴、安穩涅槃去了。偏生把愛別離求不得怨憎會統統留給我,最後就留一句珍重?”
他語中帶怨,字字都如刀槍一般。周琦被他說的也動了怒氣:“王爺這話說的好笑,之前種種折辱我都不與王爺計較,現在王爺還來聲討我的罪責?各為其主,各盡其能。周琦半生所為,對得起東宮,對得起周家,亦對得起王爺!”
說到激動處,周琦猛然起身:“剛剛及冠便入涼州,統領隴右細作,但我自問對王爺所言字字屬實,甚至連身份都不曾隱瞞。你我恩怨,不過是陰差陽錯加上有人撩撥,王爺糊塗信了,才做下種種悖逆人倫的錯事,難道也要怪我麼?誤會早已冰解凍釋,恩怨也該一筆勾銷,周琦已死,你我二人充其量不過是見面不識的陌路人,王爺何必苦苦糾結,自尋苦惱?”
軒轅符眼中悲涼:“是啊,你周琦是古往今來天下第一完人。悖逆人倫的是本王,喪盡天良的是本王,冥頑不靈、死纏爛打的還是本王……可若是論因果報應,本王十年來夜不能寐,日日憂思,之前造下的業也算是還了一半吧?”
周琦澀然道:“不用你還,還是那句話,不管以前有什麼瓜葛,就此放手,從此相忘於江湖,不好麼?”
軒轅符也緩緩站起來,走到他面前,俯身與他對視:“之前的太子,如今的陛下當年在隴右曾經與本王談過此事。”注意到周琦周身一僵,他繼續道,“他提出要換你回去,你猜本王怎麼回答?”
“我倒是更關心我這條賤命到底值多少,怕是他們開價太少,未讓王爺滿意吧?”
軒轅符淡淡道:“你哥哥出三十萬兩,太子就更大方了-----他願意把瓜州拱手相讓。”
周琦向後退了一步,離他遠些:“我覺得王爺選錯了。”
“是麼?”
“我若是王爺,就先要了那三十萬兩銀子修繕王府窮奢極欲,再要了瓜州城。立個王妃,生兩個世子,一個日後封在涼州,一個日後封在瓜州。”
軒轅符伸手,從他的角度,他們的影子正交疊在一起,他攬著周琦的肩。
“縱然陛下此刻就站在本王面前,本王還是會說一樣的話。”
“除非我死……”
第十二章
周琦默然地看他:“我有一至交,聽聞已經皈依了道法,從此無欲無求,內心清淨。既然百年之後,你我都化為腐骨,一切恩怨也隨之化作塵埃,王爺為何不放下執念,何必自尋煩惱?”
軒轅符道:“佛家道家均講究隨緣,三千世界,冥冥之中自有因果。從前年少氣盛,本王從不信命,可如今……由不得本王不信。都說天命難違,人心難見,若這番算作情劫,無論是劫是緣,本王只想遵從本心。”
日薄西山,山色慢慢暗沉。天地靜謐,歸鳥展翅入林之聲都清晰可見。
周琦心裡莫名安定下來,輕聲道:“王爺說的極是,若是周琦早些懂得王爺講的這個道理,恐怕你我不會到這個田地。”
“你的本心?”軒轅符看他,苦笑道,“先前我做事是霸道暴戾了些,從未顧慮過你的想法。”
長嘆一聲,軒轅符又道:“洛京給本王透過底,五年之內,朝廷必然要伐突厥。你知道,突厥是本王世仇……”
他沒有說完,周琦卻知道,不孝有三無後為大,軒轅符並無子嗣,按照本朝律法,他百年後八成朝廷會接管涼州,亦或者另立某個宗世賢德子,最大的可能,是某個皇子。隴右五十年基業,就此斷送在他手上,軒轅符心裡如何想,周琦大概能猜到。若是軒轅符此刻納妃生子,其實也並不是來不及,這句話在周琦心裡來來回回地繞了好幾遍,可偏偏說不出口。
眼看就要天黑了,周琦輕聲道:“王爺,咱們該回府了。”
軒轅符拉住周琦的袖子:“只要成功滅掉突厥,我可以立即放棄封邑,你若要回江南,若你願意,我可以陪你……”
周琦抽出袖子,徑直往前走:“我哪裡還回得去?”
前方戰局如火如荼,周琦卻意外地收到顧秉的書信。
軒轅符遞給他,臉上神色有些暗昧:“他對你倒真是不錯。”
周琦皺眉,打開書信。
看來顧秉真是天生勞碌命,既是中樞要臣還是戶部尚書,這個時候,恐怕早已忙得天昏地暗了。這信想是抽空草草而就,字跡很是凌亂潦草。開頭先問了問別來近況,之後便單刀直入,說戰局已然穩定,要周琦不要屈從靖西王逼迫,他隨時都可以派人接應。接著又道,周玦人雖在戰場,但已經知道他的下落,不日或許會修書於他。最後顧秉又洋洋灑灑用數段聲討靖西王不仁不義狼子野心卑鄙無恥齷齪猥瑣云云……
周琦看了兩遍,合上書信,瞥向軒轅符:“你做什麼了,他恨你到這個地步?”
軒轅符漫不經心:“先前朝廷向涼州求援,要本王出兵西蜀,是顧秉修的書。”
周琦的臉色很是難看:“然後呢?你拒絕了?”
軒轅符下意識地摸摸鼻子:“本王提了個條件,他沒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