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他頓了頓,又道:“至於禍及子孫,本府無妻無子,縱是斷子絕孫,又有何可怕?”
話說到這份上,那便是無可置喙了,諸人耐心地等著,不過兩個時辰,竟然就有喧囂嘈雜之聲。
蘇景明眉頭動了動,笑道:“來了。”
只見數十人押著一人緩緩向前而來,諸官紛紛喜上眉梢,心道這曠日持久的平叛總算可以告一段落了麼?
蘇景明也與司馬司軍等一同上前,直到那些亂民的臉孔都認得分明。
只見被押著的,似乎是個精瘦漢子,看起來像是山中的獼猴,他神色木然,仿佛仍對被朝夕相處的鄉里弟兄們出賣感到不可思議。
“你便是羅余鬼國?”趙子熙冷聲問道。
那人不回話,一旁竟還有人踹了他一腳,諂媚道:“大人問你話,你為何不答話?”
蘇景明平素最看不慣這般小人,“我等並未問你的話,你給我住嘴!”
那人癟癟嘴,被押著的那人卻有了反應,“成王敗寇,既落到你們手上,我無話可說。”
一旁還有個土司橫眉怒眼,“大人面前何容你放肆?你且老實交代,之前擄來的財物都被你藏在何處?”
到了這個時候,這些土司關心的還是金銀,蘇景明心生鄙夷,又想仔細看看這個震動朝野的叛賊頭子長得何等模樣,便又往前走了兩步,想看個真切。
就在此時,他仿佛聽見耳畔隱有風聲,剛想閃避卻已來不及了——
他被人攬入懷裡,而那人用背心硬生生地擋了一支短箭。
蘇景明腦中一片空白,除去懷中溫熱什麼都感覺不到了。
趙子熙咬著牙道:“羅余鬼國定還在他們之中,看住別讓任何一人自盡了!其餘人,進山去搜!”
說完,他側過頭看了眼蘇景明,仿佛想說些什麼,可一陣眩暈,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蘇景明愣愣地抱著他,不知哪裡來的力氣,硬生生將他拖拽到了馬車上,對司馬道:“給你便宜之權,記住,留活口。”
趙子熙的臉色越來越白,嘴唇開始有些烏青,蘇景明遲疑了會,將他官服褪下,果見白色中衣上血跡斑斑,再將衣服盡數褪去,果然發現一處不大的創口,可怕的是流出的血跡儘是黑色,那箭上顯然有毒。
蘇景明捂住胸口,壓抑住如雷心跳,對車外自己帶來的小廝疏欞道:“你現在立刻去城中,找最好的苗醫過來,此外,行前我從洛京帶來的郎中現在何處?也將他一同叫來!”
疏欞忙不迭地去了,蘇景明摸了摸趙子熙的手,感到觸手冰涼,心中更大叫不好。
好不容易回了府衙,將趙子熙送到榻上平躺,先來的是蘇景明帶來的郎中,果然束手無策,“回大人的話,這毒厲害得緊,不似中原毒物,以老夫之見,可能是蛇毒。”
蘇景明雖早有預料,可真的聽見還是覺得渾身的血都涼了,只想痛哭一場,可到底還留有幾分清醒,讓他狠狠地扇了自己一耳光。
隨即,他在疏欞與郎中驚愕的目光中突然站了起來,開始在趙子熙房中翻箱倒櫃。
“公子,你要找什麼?”疏欞見蘇景明如同瘋了一般,將趙子熙的物什搞得亂七八糟,雖然知曉他二人前塵,可仍是有些七上八下。
蘇景明一把將他推開,另一邊的趙子熙嘴角已慢慢溢出血跡,儼然已是垂死之兆。
就在此時,蘇景明在他八寶格的暗格里搜到一個小小的盒子,裡面靜靜地躺著顆通體雪白的藥丸,蘇景明趕緊上前,將藥往趙子熙的嘴裡餵。
可趙子熙已完全不能吞咽,蘇景明眼眶一紅,乾脆扶著他唇,將藥咬碎了餵了進去,又喝了水渡過去,見他完全服下,才有如脫力般坐在一邊。
也不知他餵的到底是什麼東西,如有神助,趙子熙原本急促的呼吸竟又慢慢平穩了下來,也不再往外吐血。
郎中上前為他把脈,驚奇道:“毒雖未解,可這脈象卻是穩了。”
蘇景明方才餵藥時也蹭上不少血跡,此刻只覺滿嘴血腥之氣,一旁疏欞見狀趕緊取水給他漱口。
“這個藥也未必能幫他撐多久,還是要找到苗疆的神醫要緊。”蘇景明抓了趙子熙的手,扣住他的脈門,無奈他自己學藝實在不精,也不過是摸著脈動求個心安罷了。
第8章
今日的辰州仍是淫雨霏霏,蘇景明扣著趙子熙的手腕坐在他榻邊,整個人都是木然的。
也不知趙子熙平日裡是如何約束下人的,窗外有幾個小丫鬟正搬了胡床坐在小花園裡邊做針線邊嘰嘰喳喳地閒話,大概她們不知大人已負傷回府,還以為又是個閒情悠悠的午後,興致勃勃地放肆談論如今京中最廣為流傳的傳奇話本。
“最近瀟湘客的那篇《釵環記》你們看了麼?”
“看了,看了呀。我本以為是個書生高中回鄉,才子佳人相守的故事,卻實在想不到這書生竟會如此負心!”
“可我覺得這篇到底還是落於俗套了。博王孫的《採蓮曲》你們看了麼?”
“我還沒看完,只看到一個出身名門高姓的公子離開家鄉遊學,行至江南,偶遇了一個泛舟太湖采菱角的漁女,郎才女貌一見傾心,兩人便私定終身,海誓山盟。那公子回京之後參加科舉,高中後果然應允承諾,迎娶漁女過門。後來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