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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摟又笑、又親又抱了好一會,卻聽隱隱有鑼鼓之聲,趙子熙抬頭看去,只瞥見某個眼熟的儀仗遙遙而去。
蘇景明注視到他的目光,不以為意地撇了撇嘴,“就算看見又如何?”
趙子熙心中不祥之感愈加明晰,緩緩道:“不如你今夜還是去我那兒?”
蘇景明搖頭,“祖母明日的生辰,我總得回去拜賀,你且等我,去去就回。”
可惜趙子熙並未等回蘇景明,卻等來了他的父親。
“學生見過太傅。”趙子熙鎮定自若地行禮。
蘇維冷冷看他,“先前我想把嫡女許配給你,你不要……我道還是你孤高自傲,想不到你看上的卻是我的庶子。”
趙子熙垂眸不語,蘇維又道:“我朝南風盛行,你二人又交情甚篤,若是有些苟且,倒也沒什麼,別當真也便罷了。只是王貴妃素喜景明,一直想把嘉寧公主許配給他,他本是庶子出身,根本襲不了爵,尚主怕是他唯一的出路了。”
見趙子熙依舊沉默不語,蘇維又道:“這個時候,我不容他犯糊塗,更不容許有不三不四之人將他帶歪了去。趙美人如何狐媚惑主我管不得,可他弟弟若是想以此道毀我兒前程,我便短短容不得!”
趙子熙緩緩抬頭看他,笑了笑,“真想讓博陵諸崔看看你的嘴臉。”
蘇氏與鍾氏一般,以往均是門客出身,分別依附於博陵崔氏與潁川趙氏,本朝太、宗後這幾家得勢便對自家根底隻字不提,趙子熙此言無異於打蘇太傅一記耳光。
“放肆!”蘇維看著趙子熙,緩緩道:“他已決意與你一刀兩斷,弘文館你不必再去,我蘇府你也不可再來……”
趙子熙瞥了他一眼,“景明之所言,我盡數都信;他之所欲,我必全力以赴。他想什麼,我照做便是。”
他端起茶杯,竟是送客之態,“既是如此,太傅也不必在我潁川侯府停留。”
蘇維雖也教過趙子熙兩年,只覺得其雖才具不俗可歸根結底,也不過是個破落士族罷了,想不到竟這般膽氣過人,雖心中憤懣,但也正眼多看了他一會,冷笑,“我倒是忘了,面前竟還是個潁川侯,也罷,我奈何不得侯爺……”
言下之意便是他拿捏得住蘇景明了。
趙子熙淡淡道:“太傅對學生了解不深,學生此生就兩個毛病——一是護短,二是記仇。言盡於此,慢走不送……”
第30章 前傳&mdot;少年游9
趙子熙前往石鼓書院前,曾想拖人遞牌子,想再見賢妃一面,可惜深宮如海,他一介外男,就算是親姊弟也無法破例。
最終還是三皇子前往洛京外的長亭,代為送別。
“舅舅。”軒轅昭昱與趙子熙長得多有相似,此時看著他的神情極其複雜。
他與這個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小舅舅一同長大,最明白他的秉性向來睚眥必報,而且奉行君子報仇十年太晚,此時能容許自己灰頭土臉地離開京城,定是為了更重要之事才會隱忍至此。
趙子熙負手站在車外,漠然看著依舊宏闊卻難掩斑駁的洛京城池。
“你可還有什麼要交待的?”
趙子熙緩緩道:“先前我讓你遞的消息也被截住了?”
“是,蘇府上下密不透風,我之前也試圖請二皇兄……”
趙子熙伸手打斷他,“不必了。”
軒轅昭昱其實並不明白素來端方的舅舅到底犯了何過錯,竟然連弘文館都待不下去,還得了蘇太傅一個“餐腥啄腐、鳶飛戾天”的考語,聯想起母妃這些時日愁容滿面,難免神色也凝重起來。
趙子熙留意到,伸手為他理了理衣冠,雙手按著他的肩,正色道:“舅舅不能在弘文館陪你,一切都得靠你自己了。你母家身份敏感,當前自是比不得旁人,故而一定要小心持重,切不可爭強好勝,著了旁人的道。至於你那幾個兄弟……”
軒轅昭昱笑道:“棠棣之華,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對儲君,我恪守君臣之禮,對其餘兄弟,我守長幼之序便是了。”
這便是尊重太子,不給他人口舌之機,同時作為四皇子的兄長,不需假以辭色的意思了。
趙子熙頗為讚許地點頭,“能想到這一層,我也放心不少。你年紀雖還小,可也是個頂天立地的丈夫,我不在時,阿姊便拜託你了。”
軒轅昭昱對他作揖行禮,趙子熙也以禮還之,二人深深對視一眼,趙子熙轉身登車。
車駛動時,趙子熙才仿佛脫力一般靠在窗邊,手指按住額心穴位。
“公子,”松風不無憂慮地上前,“要不要歇息一日,明日再走?”
趙子熙搖了搖頭,終究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只見那偌大的城池已愈來愈遠,唯一聯繫他與洛京城的,只剩下蒼茫官道之上兩行淺淡車轍。
趙子熙回過頭來,打開車內一暗格,裡面安安靜靜地躺著支已然枯萎、看不出形貌來的白花。
他看了會,將那暗格合上,看著窗外斜陽下綿延芳草,若有所思。
松風邊為他斟茶,邊壯著膽子問道:“公子,馬上就要到龍門驛了,你可還有什麼物什要留下給蘇公子?”
趙子熙搖了搖頭,淡淡一笑,“留也無用,留也難堪。”
松風眼眶一紅,“公子,此時怪不得你,你切莫過於鬱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