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頁
話雖如此,可看什麼都似有所缺,心裡實在空蕩,軒轅昭旻只好一杯杯地飲茶,試著以舌尖微甜沖淡心中酸澀。
“軒轅昭昱!軒轅昭昱!”
也不知是不是太過惦念,他竟覺得那小孩又在遠處叫喚,苦笑著搖了搖頭,卻見趙太妃神色複雜地看著自己。
軒轅昭昱一個激靈,掀開車簾,果見半里之外,有十數人縱馬狂奔,打頭的便是獨孤承。
“還不趕快停下!”軒轅昭昱低喝一聲,縱身躍下馬車。
獨孤承騎術了得,轉瞬間便已到面前,原先總是帶笑的臉上一片冷肅,只死死地看著軒轅昭昱。
軒轅昭昱卻不先看他,反而看向他身後追上的內侍:“這是怎麼回事,皇上知道嗎?”
那內侍剛想開口,獨孤承便一眼掃過來:“我是你主子,還是他是你主子,我讓你開口了嗎?”
看到他,軒轅昭昱的心反而定下來,理了理袖子,淡淡道:“昨日小侯爺酒多了,在宮裡歇下,小王未及與侯爺告別,還請恕罪。”
獨孤承咬牙,死死盯著他,就是不發話。
見他這般,軒轅昭昱心裡也不好受,緩步上前在他馬旁站定:“你畢竟將來要繼承嘉武侯府,還得為皇上開疆拓土,老是在臨淄那等蠻荒之地,遠離帝京,對你將來終究不好。我不是不想留你,只是……”
許久沒人回話,他一抬眼就見獨孤承竟已流了滿面的淚,立時心裡一慌,也來不及多想,趕緊翻身上馬將他擁在懷裡哄。
獨孤承轉過身抓住他衣襟,悶聲不肯說話。
軒轅昭昱簡直一個頭兩個大,對他身旁的內侍道:“小侯爺出來時,可和什麼人知會了?你們稟報聖上了嗎?”
“回王爺的話,小侯爺出來得急,奴婢留了人通傳,便趕緊跟來了。”
軒轅昭昱垂首沉吟,恰好獨孤承抬頭看他,一雙鳳眼通紅,儘管眼中滿是怨懟,更帶著三分懇求。
“你當真那麼不願回去?”軒轅昭昱低聲問。
獨孤承悶悶地點頭。“是他們對你不好?”
搖頭。
“那就是捨不得我?”
點頭:“他們待我都不及你好。”
軒轅昭昱心中酸澀難言,一會兒覺得這小白眼狼算是有良心,尚還知曉自己待他好;一會兒又想起自己孑然半世,平生最牽絆的竟是這個懵懂孩童;一會兒又不由得悵然,畢竟相逢時短,總有聚散,日後獨孤承總要成家立戶,嘉武侯總歸是天啟朝的嘉武侯,而非他軒轅昭昱一人的小侯爺。
遠遠的,又有幾騎飛馳而來,見他二人還僵持在那邊,為首的那人趕緊喊道:“皇上口諭,請臨淄王與嘉武侯速速接旨。”
獨孤承立時下馬,軒轅昭昱拉著他在自己身側跪下。
“聖上說,三弟與表弟倒是投緣得很,將送這個親兄長、嫡親表兄都比下去了。也罷,就成全了你們這次,省得朕看起來如同個棒打鴛鴦的惡人。從此後直至嘉武侯大婚,每年三月初三至九月初三,嘉武侯均可留駐臨淄。”
軒轅昭昱心裡一喜,面上卻是不顯,規規矩矩道:“臣弟接旨,謝主隆恩。”
獨孤承則奔放許多,直接抱住軒轅昭昱的腰不肯撒手:“還要五個月……”
“有些東西,到底還是要京中的師傅教才成,更何況節慶多半都在年尾,你總要回去同家人守個歲不是?”
獨孤承這才委委屈屈道:“那你可要等我,不能忘了我,要念著我,還要記得修書給我。”
“行了,”軒轅昭昱將他攬入懷裡,“你要乖乖聽聖上的話,聽師傅的話,若是缺什麼便與我說,就是窮膠東一地,也不會短了你半分。騎射也別太辛苦,年輕時身子虧損了,老大後難補……”
“王爺,太妃問咱們今日還走嗎?”內侍小心翼翼道。
軒轅昭昱一看日頭,這才發現已經日上中天,不由長嘆道:“也罷,我當真要走了,你千萬珍重。”
他又遲疑片刻,從衣襟里取出塊白玉長命鎖戴在獨孤承胸前:“便讓它代我在你身側,護你周全吧。”
又對著身後一黑衣甲士道:“墨池,從此後你跟著小侯爺,他若有半點差池,你便提頭來見。”
“是。”說罷,墨池站到獨孤承身後,不再言語。
軒轅昭昱長嘆一聲:“我真的要走了。”
獨孤承咬咬嘴唇,閉著眼站在原地,大聲道:“你走吧,我不看你!”
軒轅昭昱登車而去,駛出數里遠後,才敢掀開車簾往外看一眼,就見遠處山坡上依舊有個小小身影。
“昱兒,”趙太妃緩緩道,“從前母親總覺得你性情過於疏淡出世,如今看來,你也知何為執著了。”
軒轅昭昱一愣,極清淺地笑了笑:“或許吧,怎麼,母妃還要我破執不成?”
趙太妃搖頭:“我如今卻覺得,心無掛礙固然是好,可到底還是有些執著,才不枉人活一世。那孩子確實機靈可愛,比你和你舅舅都討喜些。”
“那是自然,”軒轅昭昱語帶驕傲,“到底是我帶大的孩子。”
之後的日子,似乎是有了盼頭,倒也不甚難熬,每過半月,連同朝廷的邸報一起,總有一兩封獨孤承的信箋。
儘管信中內容大同小異,軒轅昭昱還是一封封存好,又細細回了,再附上些膠東的物產,送入京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