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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後十餘戰船並一艘小型樓船浩浩蕩蕩駛來,賀熙朝躬身道:「沙場無眼,請殿下、諸位文官移駕。」
眾人換舟時,沈頤與賀熙朝擦肩而過,賀熙朝淡淡道:「當年我曾說過,若有人欺我瞞我負我,我定要其死無葬身之地。」
沈頤竟然對他笑了笑,「那便祝賀尚書馬到功成,凱旋之日,貧道大好頭顱等著賀相來取!」
錢循與臨淮王交換了個眼神,均收斂了神色,裝作漠不關心,只盼著戰事休止,讓這比話本還傳奇幾分的大戲善始善終。
只可惜賀熙朝仍未來得及去取那頭顱,皇帝一道聖旨,便將臨淮王、沈頤連同錢循三人召了回去,只留賀熙朝一人在此專心禦敵。
不知是懶得作態,還是壓根再不願相見,三人回程的那日,賀熙朝只讓吳佳林帶來「珍重」二字,自己依舊在海上對晏華亭窮追不捨。
臨淮王在海上見了沈頤風姿,不知是對江湖之遠、還是對道法玄妙感興趣,每日都拉著沈頤對坐長談。
正巧錢循本就樂得清淨,每日只早晚請安,其餘晨光盡數用來撰寫奏章。
不知不覺,夏至前一日,他們終于歸返帝京。
剛一進城,便有內侍傳旨,說是天子開恩,讓錢循回府歇息,轉日再去覲見。
回府後,錢循立時被鄭氏有孕八月、即將臨盆的消息震得一懵,又抱著數月未見的女兒好一陣親昵,才慢慢翻閱這段時日送入府中的書信。
他的目光停留在其中一個名字上,終是沉沉地嘆了口氣。
第二日朝會後,皇帝的貼身內監守良親自過來傳口諭,請錢循戌時入宮。
於是戌時剛過,錢循便已立於清思殿內,雙手呈了奏摺,聆聽聖訓。
軒轅曜並未打開那摺子,而是道:「朕本想將臨淮王一併叫來,可又覺得他年紀尚幼,事涉機密,若他一時不慎,走漏風聲,為人所察,反而不美。故而想了想,便只叫了皇后。」
賀熙華坐在軒轅曜下首,秀氣的眉宇間滿是輕愁,「聽聞此案已有了眉目,實屬不易,蹈之查案勞苦。」
「若能幫朕洗脫這不白之冤,蹈之這回可算是立了大功。」軒轅曜只留了守讓,此刻已換了常服,滿眼冒光、精神抖擻。
許是他這幸災樂禍、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樣子過於招眼,賀熙華的面色更為難看了。
「臣不敢貪功,」錢循趕忙起身,「如今臣也不過是根據現有的證據,結合眾人的供詞做了一些整合,其中不乏臣的猜測,有些事還得等賀大人得勝還朝,一一對照了,方能清楚。」
「今日不是奏對,不過是尋常好友聊些舊事,你也不需如此多禮。守讓,給蹈之將茶水添足了。」軒轅曜捧著濃茶,興致勃勃,「不如先從那白雪詞說起?」
錢循搖頭,「陛下可知當前有多少案子,相互關聯、牽扯不清?」
「從前你說過的青樓女子仇殺案,加上圍場行刺案、侯府行刺案……若干年前白雪詞之死,恐怕也算作一樁公案。」軒轅曜強壓下不斷上挑的嘴角,「再加上重明島每年給賀尚書的孝敬,林林總總也有十餘件了。」
錢循點頭,「陛下英明,雖不曾親自查案,卻也說的七七八八了。臣先前在整理案情時,覺得這些案子有如散落的念珠,顏色雜亂,似乎串不到一根鏈子上。究其原因,那是因為本身就不是一條鏈子。」
「臣不欲將這些案子單純和朝堂陰謀並作一談,而是圍繞三對情人,而這三對每一對都不得善終……」
一聽這個,軒轅曜坐直了身子,顯是入了迷,「賀熙朝和白雪詞一對,另外兩對是誰?晏華亭麼?」
他到底本人就是個斷袖,想起這些年重明島對賀熙朝的千里追殺,脫口而出,「難道,晏華亭和賀熙朝才是一對?」
「你時不時打岔,讓人家錢少尹怎麼往下說?」賀熙華脾氣極好,但此刻竟有些按捺不住性子,也不顧臣子在側,直接發難。
軒轅曜竟聽出了些嗔怒的意味,親自為賀熙華添了茶水,又將暗格的一盤龍絲酥遞過去,見他神色緩和,才抬手示意錢循繼續。
錢循已經完全陷入自家思緒,對帝後恩愛視而不見,緩緩道,「臣回京後,首先接手的便是炎娘案,這案子常常被人忽略,但卻是這年余來一切風波的開始。炎娘其人,頗為命苦,幼時為家人賣入青樓,在風塵中難得遇見知己,有姐妹有情郎,隨即姐妹因己喪命,情郎棄她而去,再後來徹底淪落泥淖,再不得翻身。臣一直在想,這麼一個卑賤至極的女子,為何有人會害她?若此人是要為白雪詞報仇,為何這十餘年都不動手,非要這個時候置她於死地?」
錢循從帶來的卷宗里取出一張拓紙,「上面這條細細的線便是創口,隨即屍身又被帳幔裹住。一般對死者恨之入骨,絕無可能如此善待屍身……臣後來抽空又去了一趟追歡樓,結果在房樑上發覺有一條細細的線,臣才想通,這炎娘怕是用鋼絲鐵絲一般的東西自絕,隨即被人放下來,偽裝成兇殺。」
第二十四章 難更與人同
「在這麼短的時間要做好這一切,可不容易。」軒轅曜蹙眉,「此人必須當夜得在追歡樓,難不成是那個情郎?」
「聖明不過天子,」錢循點頭,「一個晚上,足夠此人將這些事串聯起來,忍著悲慟處理炎娘的屍身,從而栽贓嫁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