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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賀熙朝自嘲一笑,「也就是這個時候,我才發覺她的與眾不同。哪裡是個冷美人,分明活潑靈動得很,一張嘴極其能言善辯,三句話就能將我這種笨口拙舌的噎死。」

    這確實與先前探聽到的極為不同了,錢循蹙眉聽著,心道難道是女兒愛俏,故而在賀熙朝面前與旁人不同?

    「我是個粗人,琴棋書畫這等風月之事,一概不通,她便陪著我談諸子百家,後來甚至還會提及朝局民生。常人見我是賀鞅的兒子,哪裡敢和我說這些?她的見地,勝過一半朝臣,她的心地,更是勝過袞袞諸公百倍。」

    「情人眼中出西施,賀尚書怕是有些過譽了。」錢循聽得肉麻,忍不住為同僚們辯解。

    賀熙朝冷哼一聲,「她就對我說,湯武革命,順乎天而應乎人,而我賀氏,是順乎天道,還是應乎人心?就算天子有個好歹,還有那麼多宗室,就算和鄧氏之禍那般宗室都不頂用,趙氏沈氏這些豪族,難保不乘亂而上,最後賀家反為他人做嫁衣裳。若是我一味愚孝,最好的結果便是闔家流放,樹倒猢猻散,最壞的結果就是滿門抄斬,連祖墳都被別人刨了去。」

    彼時朝臣十之七八均攀附了賀黨,如此看,賀熙朝方才所言,她這番見識勝過袞袞諸公,屬實不錯。

    「她讓你帶著她遠走高飛?」錢循猜測道。

    賀熙朝挑起一邊眉毛看他,極具諷刺之意,「她讓我自立門戶,與我父爭鋒。」

    第十一章 小寒連大呂

    「她讓我自立門戶,與我父爭鋒。」

    此數言,簡直猶如振聾發聵,錢循幾乎是屏息看著賀熙朝,他本以為賀熙朝之後種種作為都是出於皇后賀熙華的授意,亦或是心灰意懶之後,走一步看一步,卻想不到早在那時便已開始籌謀,一切都是有意為之。

    「想不到白姑娘竟有荀郭之謀……」

    賀熙朝拂去身上雪花,「這確是一條良策,倘若我父事敗,我能脫罪脫身,倘若我父功成,我是他唯一的嫡子,不管曾經有多悖逆,也是有恃無恐。白雪詞,呵,她算是看透了、也算準了我。可彼時我仍有疑慮,想與父親先通聲氣,可她哪裡能讓我如願?於是乎,短短數月內便發生了兩件事,其一,她向我傾訴衷腸,我年少輕狂,也便答允了。」

    賀熙朝語氣平淡,可仿佛每一個字都像是摻了冰水雪水,「其二,就在我與她私定終身五日後,便發生了少尹你正在查的這樁慘事。」

    錢循其實有些不忍再問,賀熙朝倒是如同講述他人故事一般,「那日我自別苑出門上朝,她竟也破天荒地早早起身,候在抱廈處,非要與我一道用膳,又目送我上馬離去。那日的朝會特別長,待我得空抽身,就看到我派去照料她的小廝滿頭是血地等在殿外。我發了瘋地趕過去,可惜什麼都來不及了……」

    「等等,她不是前一晚在追歡樓被擄走的麼?」錢循敏感地察覺不對。

    賀熙朝搖頭,眼中閃過一絲厲色,「不可能,那日是臘月初八,臘八節,我絕不可能記錯。」

    錢循只覺腦中一片混沌,「也就是說,臘月初八那一日,這世上竟有兩個白雪詞?」

    賀熙朝向前走了兩步,正對著漫天風雪,也不知是個什麼神情,「不,是申時之前,有兩個白雪詞,而申時之後……」

    「這世上就再無白雪詞了。」

    案子查到了這一步,錢循深覺難辦,第二日便匆匆去向沈臨稟報。

    果然沈臨也是大吃一驚,「這麼看,這個白雪詞當真是什麼人派去的細作了,可她既不是賀黨的人,又不是朝廷的人,她到底是誰的人?」

    「下官不知,賀大人沒有明說。對了,賀大人說了他查驗屍首的情況,」錢循從袖中取出昨夜整理好的卷宗,「死掉的那個白雪詞,並非他在別苑朝夕相對之人。那人鎖骨有一顆硃砂痣,屍首上卻沒有。」

    沈臨沉聲道:「賀雲升自己驗過屍,當時京兆府的仵作也驗過屍,確定那屍首不曾易容,應是本人。那麼問題來了,他金屋藏嬌的那個,又是誰?」

    「難怪他要去質問陛下了。」錢循喃喃道。

    一個精於易容、頗有韜略的美貌女子,任誰都會先懷疑到麗競門、羅睺司去,就算皇帝深感遭受不白之冤,可不是他,幕後主使又還能是誰呢?

    「對了,賀雲升是兵部尚書,剿滅重明島一事,他是個什麼章程?」沈臨大概也不想再過多糾結,只想速速結案。

    「哦,他說晏華亭是貌若婦人好女,但也是當世梟雄……」錢循猛然頓住。

    難不成賀熙朝懷疑晏華亭就是當年的白雪詞,他易容成了白雪詞的模樣?確實,晏華亭江南人氏,長相女氣,重明島豪富,詩詞歌賦、琴棋書畫定然不差,至於舞技,既是江湖高手,踏波舞對其而言,不過雕蟲小技,有何難哉?

    錢循緩緩道:「也許白雪詞因賀氏家破人亡,有心復仇。而晏華亭和她本就是一對眷侶,賀尚書上鉤之後,晏華亭便易容成白雪詞的樣貌與他周旋。只不料中間出了差池,白雪詞身殞,晏華亭退回重明島,立志復仇。於是中間他幾度襲擾東南沿海,派人刺殺賀尚書,又遷怒炎娘,將她誅殺,最後乾脆在十五年後一把火燒了雲樓。」

    沈臨頻頻點頭,隨即也不知想到了什麼,被自己的唾沫嗆得上氣不接下氣,「這麼看,和咱們賀尚書、未來的賀相耳鬢廝磨、海誓山盟的,竟然是個男人,還是那個海賊?賀雲升啊賀雲升,敢情他遁入空門,不是因為情殤,而是因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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