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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船簡陋,錢循也不好再一人獨享一間雅間,便帶著自己的三四個親隨擠在一間內,而沈頤則帶著他的弟子們住在隔壁。
第一日和著潮起潮落,聽著玉皇禮讚,錢循頗感心境開闊,第二日飄飄欲仙,到了第三日,只覺隨時都可羽化登仙。
到了第四日,錢循與諸人一道隊列整齊地躬身恭迎天使——並非如羅斯國等蠻夷所述的神祇,而是天家來使。
約莫天子覺得讓替身道士代自己征討倭寇不夠力度,派出了臨淮王替天行道,也是為後者攢些軍功,錢循絲毫不懷疑,此番大捷之日,便是臨淮王儲位穩固之時。
此外,最重要的意圖卻是為了鼓舞軍心——早在臨淮充當小吏之時,天子便極為重視海運,登基後甚至任賀熙華為廣州刺史,偷偷打造了一支數艘戰船、數百人的水軍。
賀熙朝先後任吏部尚書、兵部尚書,世人稱其為陛下改制的一把利刃,變革水軍也是如此,經過數年苦心經營,如今朝廷有戰船二十餘艘,水軍三千名,比起重明島來也不輸什麼了。
錢循胡思亂想著,然而臨淮王的船隊卻遲遲未到。
賀熙朝派了幾波人打探,只找到一兩艘從臨淮王的船隊逃出來的快船,以及一兩個隨行侍從,其餘一無所獲。
隨著日頭慢慢西沉,眾人都有了不祥的預感,而當重明島的一艘小船大喇喇地開過來,遞上一份戰書以及臨淮王的貼身玉帶時。
所有人的腦海里均只剩下了兩個字——完了。
第二十章 夏氣重淵底
賀熙朝事務龐雜,便將幕僚吳佳林留下,和重明島交涉此事。
對方顯然有恃無恐,只說讓賀熙朝親自去與晏華亭談判,否則便讓臨淮王身首異處,
好說歹說都不管用,吳佳林氣急敗壞,不由得遷怒起主持此事的殿中監來,「既然知道前方戰事危險,為何還讓臨淮王水路過來?」
錢循想起自己的同科王臣任便是在殿中監,禁不住為他捏了一把汗,忙打圓場道:「此時多說無益,待尋到殿下,將他安全送回長安後,再興師問罪不遲。」
「唉,難道真的要讓大人以身涉險麼?」吳佳林急得猶如熱鍋上的螞蟻,來回打轉,「海寇狡詐,就算大人去了,對方也未必會如約放人。那咱們豈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沈頤方才也在迎駕之列,聽聞消息後也留下來商討,難得開口,打破沉默道,「食君之祿,忠君之事。以賀大人之忠勇謀略,貧道相信賀大人定能不辱使命,平安而歸。」
想不到從不愛置喙政事的沈頤竟率先定調,讓錢循覺得有些意外,看了他好幾眼。
吳佳林顯然也未想到他會如此說,卻又礙於他身份,只咬牙道:「可若是大人去了,敵方卻偷營,那豈不是置沿海諸省安危於不顧,也置朝廷剿寇的大計於不顧?」
「若是能找到合適的人代為領兵,也無不可。」錢循猶豫道,「國嗣為重,臨淮王的安危當前是第一位的。先前在圍場時,便有刺客想要謀害臨淮王,如今當真落到他們手上了,難保不會有性命之憂。」
「臨淮王在下不知,但咱們大人被重明島刺殺過七八次了,落到他們手上,那肯定是有去無回!」吳佳林咬牙爭取道。
「無妄道長說的極是,」賀熙朝不知從何處走來,倒是不見多少慌張神色,反而是一派泰然,「不過他只說讓我親自去,可從未說過讓我一個人去吧?」
「看來大人已成竹在胸。」錢循心裡一松,「既救回臨淮王,又力挫海寇,若能一箭雙鵰,那是再好不過。」
賀熙朝冷笑,「朝廷並非白白經營數十年,自不會讓晏華亭那廝猖狂。」
錢循想起先前自己曾猜測晏華亭便是男扮女裝的「白雪詞」,不禁覺得好笑,再看他眼中冰冷恨意,近來心中那模模糊糊的猜想竟愈發篤定了。
「不知大人打算如何排兵布陣?」有參將問道。
賀熙朝打開輿圖,也不避著眾人,逕自演說起來。
這幾日,眾人均忙於兵事,就連錢循都分到了一個拷問提審俘虜的差事。
海上不知日月,更不知寒暑,這日當他午膳時,見了薺菜煮雞蛋,才恍惚想到竟是立夏了。依稀記得半年前仍在恢弘帝京,彼時大雪紛飛,他與賀熙朝在大慈恩寺外憶往昔,如今身在江南漁村,驕陽似火,他們卻成了袍澤兄弟,共赴沙場。
不過短短數月,恍若隔世。
錢循還來不及感慨,便聽沈頤在身後叫他,「少尹大人,咱們該登船了。」
錢循驚愕道:「怎麼,我們也要去麼?」
「吳大人未與大人說?」沈頤神色有些茫然,「此番出航與重明島商談,你與我均代表天子,都得列席。」
只叫了沈頤?那便有點說頭了。對方特地來叫上自己,又是何意?
錢循定定地看了他一眼,見對方神色如常,才笑道:「雖覺得咱們這些人去了也是添亂,但左右無事,乾脆去做個見證。至於為何未叫我,興許吳大人忙中生亂,將下官忘了也說不定。」
不知是事急從簡還是出其不意,賀熙朝只帶了一艘戰船,船上兵士也不過二百餘,其中還有錢循這般湊數的文官。
航行約一個時辰後,戰船忽而加速,向著海面上唯有的一艘大船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