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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是女鬼索命,就是白雪詞,她回頭來找咱們了!大人,草民真的不想死啊,求大人救救草民!」
錢循看他獐頭鼠目、眼光亂飄,就知不是個老實人,本想呵斥一句子不語怪力亂神,再將他打出去換個清淨,可看到案上那幅四美圖,突然改了主意,「你說是白雪詞索命,你可有憑據?她與炎娘有何仇怨,非要置她於死地?你又是什麼牌面上的人,白雪詞連你都不放過?」
「草民霍新,本來是貼身伺候炎娘的龜公,自從她降為二等妓子後,才跟了旁人。」霍新舔了舔嘴唇,也不知是在回味什麼,「當年之事,其實草民知道的也不甚清楚,但白雪詞暴斃前日,確實是在炎娘這裡!」
他那副神情不知為何,讓錢循想起啃食餓殍的豺狗,頗有些不適,「白雪詞死在追歡樓?」
差役這時插話,「並不是,小的打聽到當年白雪詞得罪了什麼貴人,被人追殺,走投無路下跑到平康坊炎娘處避難,後來她就是在追歡樓被人抓到帶走,第二日便香消玉殞了。」
差役看著旁邊坐立不安的霍新,冷笑道:「當時就是這個霍新作證,說是炎娘將她的好姐妹交了出去,才害得炎娘一夜之間聲名狼藉。炎娘原先在讀書人中頗有才名,也有個相好的書生,聽聞此事後都和她斷了來往。後來,炎娘被青樓逼著賣身,讀書人看不上她的人品,慢慢的就成了供販夫走卒消遣的下等娼妓。」
「可是,當年之事,確實是草民親眼所見啊!大人!」霍新又趴回了地上,大聲哭嚎,自顧自道:「今天晚上,小的打了酒想喝幾杯,結果回家的路上,有人舉刀來追,若不是在拐角處撞見差人,小的可能就和炎娘一樣,身首異處了!」
見他原本還想說什麼,卻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錢循橫眉冷對道:「你只是看見,為何有人要追殺你呢?你這麼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值得人家喊打喊殺麼?說!你還有何事隱瞞本官!」
對這麼個不入流的無賴而言,錢循這樣的從四品官的威儀已經足夠讓他魂不附體,霍新已快維持不住面上的嬉皮笑臉,支支吾吾道,「當時……小的看見炎娘偷偷將白雪詞藏在追歡樓,又聽見馬蹄聲,小的看見平康坊里有十餘人騎著馬在追,看他們都穿著錦衣還帶刀,肯定是哪家貴人……後來炎娘就……」
「還炎娘呢?」錢循實在厭惡他那德性,忍不住踹了一腳。
果然霍新期期艾艾道:「小的當時欠了一屁股債,缺錢得很,就偷偷通風報信,將人引過來……」
錢循冷冷看他,「你既貼身跟著炎娘,她對你平日至少不差錯,你出賣她的時候,有沒有想到炎娘後來會因你蒙受不白之冤,成為眾矢之的?你看著她落到後來的下場,良心不曾痛過麼?」
霍新仍在哀求,錢循覺得說不出的煩躁,「雖然你面目可憎,本官也不會不管你,將他先帶下去,日後再做處置。」
錢循本想繼續順著查下去,可當年國朝最大的盛事秋獼就在眼前,也只能作罷。
第四章 霜降宜秋獮
青玄八年秋,天子率群臣與回紇、吐谷渾等西域諸使臣秋狩於上林苑。
京兆府與禁軍負責圍場守衛,錢循與大小僚屬一同端坐在青驄馬上,如臨大敵地在圍場內來回逡巡,絕不放過一點可疑之處。
沈臨沉聲道,「此次秋獮意義非同一般,萬不能出半點差池。蹈之,你要格外留意皇后與太子處動向,以防有人渾水摸魚,伺機生事。」
「下官省得。」不知是否太過緊張,錢循只覺自己嗓音都有些乾澀。
沈臨瞥他眼,「你在下面也是做過一州刺史的人,怎麼如此見不得世面?」
錢循聽聞過他赤口毒舌,沒想到他講話如此不留情面,只尷尬道:「下官久在州郡,失了體統,請大人勿怪。」
「中孚兄何必過於嚴苛,」門下侍中趙之煥一身重紫胡服,悠悠打馬而至,「你怎麼還在這?廣陵侯四處尋你呢。」
沈臨不為所動,「我既不是蒼鷹,亦非黃狗,他自打他的獵,尋我作甚?」
趙之煥搖頭笑道:「你啊,自家事一點不上心。」
他手中馬鞭向著遠處點了點,「回紇國師要和我天、朝論道,陛下已應允了,然後回紇國師點了大報恩寺和玄都觀。」
錢循眼力不行,此刻也只能看到一堆和尚道士簇擁著回紇國師,那陣勢頗為熱鬧。
沈臨挑眉,「回紇國師與慈光住持均是當世大能,玄都觀那位不過而立、才疏學淺,如何能與他二人論道爭鋒?做個添香童子也便罷了。」
世人皆知這道長是天子的替身道士,想不到沈臨竟也如此不留情面,不禁有幾分尷尬,想為上官找補幾句。
好在趙之煥與他自幼相識,清楚他秉性,聽了也不動怒,只看看遠處塵囂,笑道,「聖駕將至,先迎駕吧。」
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
啟朝的秋獮狩捕獵物為輔、宣示國威為主,圍獵開始前,先得讓南北衙十六衛的羽林們在使團面前溜達一圈,數千人馬均著明光鎧甲、執陌刀馬槊、跨驊騮騏驥,軍容齊整、士氣如虹,將前來赴會的諸蠻王嚇得心驚膽寒。
緊接著便由皇帝打頭陣,勛貴王孫們紛紛下場,而公務在身的沈臨錢循等人只能與禁軍一同立馬於圍場邊緣,密切注意裡間情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