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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正色道:「當年賀家落罪,賀熙朝向朕請罪時,只問了朕一個問題,就是這個白雪詞是否為朕派去的暗衛。朕雖曾流落民間,但君子慎獨,從來持身以正,從未去過煙花之地,自然也未見過她。而朕是如何重回朝堂的,你與朕一樣清楚,朕好歹也是個讀書人,怎麼可能會用美人計這種下作齷齪的伎倆?」
軒轅曜起身,從一旁博古架的一個暗格里取出一壇酒,「先前趙之燦送來的武陵春,朕只偷偷藏了一壇,今日與你分了。」
同樣在府中地位堪憂的錢循立時會意,「臣定會守口如瓶。」
「第一次聽聞白雪詞其人,朕仍是臨淮一小吏,」軒轅曜痛飲一口,看著杯中酒輕輕一笑,「當時賀熙華正在養病,朕去看他,正巧賀熙朝來了,不想露了行跡,就躲在榻下。他以為周遭沒有旁人,就說了不少體己話,其中就有一句『我心悅一青樓女子』。朕在床下,當場就嚇傻了。」
錢循也嚇傻了,「陛下的意思是,這個白雪詞,是賀尚書的心上人?」
軒轅曜見他這樣,笑出聲來,「是啊,誰能想到呢,權相之子,太后之侄,竟然會對一個煙花女子動了真情。後來,朕就聽說他為了白雪詞拒婚,差點被賀鞅老賊活活打死。再後來嘛……朕回長安時,他就已經成了個傷心人,為避禍赴西域開疆拓土,隨即又為了保賀家委曲求全,最後乾脆出了家。現下三十有三,仍是孑然一身。平心而論,他比他堂弟多情,也比他堂弟苦命。」
「那白雪詞到底是怎麼死的?」且不論這幾樁案子或多或少都與白雪詞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聽了這等秘辛,錢循哪裡還抑制得住洶湧澎湃的好奇?
軒轅曜為自己斟酒,「朕曾經派沈臨查過,你直接去問他,興許還比朕所知詳盡些。十餘年前的一筆情債爛帳,竟然到了今日,仍要人來還。你說好不好笑?」
第二日一大早,錢循便尋到沈臨,想問個究竟。
沈臨一見他,便揉了揉額心,「陛下讓你來的?」
錢循輕咳一聲,「按照臨淮王所述,下官帶人將圍場東西兩側,還有北面的山丘都查看了一番,果有發現。那密林里不知何時被挖了幾個地洞,而草場邊的淺灘,也有生過火的痕跡。但因為沒有活口,刺客如何穿過重重守衛混入圍場,是否曾收買了朝中官員,尚未查出。」
「蹈之做事,我自然放心。」沈臨將公文放到一邊,「你不會也覺得圍場行刺,是衝著賀雲升來的吧?」
錢循一愣,「賀雲升是大賀還是小賀?」
沈臨搖了搖頭,「竟忘了這還有個鄉巴佬,賀熙朝表字雲升,是先帝所起,而賀熙華表字靈煦,是聖上親取,當年便沒什麼人叫,如今更無人敢喚了。」
「下官受教了,」錢循拱了拱手,「按照臨淮王的說法,兇嫌直撲賀家兄弟,那麼有兩種可能,一種是為了刺殺皇后,一種就是為了向賀氏尋仇。」
沈臨嘆了聲,「我派人打探過,雲中那邊風平浪靜,並未有人尋仇。」
「可賀鞅回鄉後第二年便一命嗚呼,也許這人謀害大小賀,是為了徹底將賀家復起的苗頭掐斷?」錢循不假思索,「下官有個大膽的推測,興許之前炎娘之死,也是兇嫌假託白雪詞之名,為刺殺賀尚書做的障眼法?不然,為一個青樓女子鬧出這麼大陣仗,難免荒誕。」
沈臨聽了這話,竟然大笑出聲,「這麼大陣仗?你可不知道,白雪詞在世時,賀雲升那陣仗比現在可是大上百倍,說是天翻地覆也不為過。這麼說吧,若是沒有這個白雪詞,賀雲升鐵了心跟著賀老賊忤逆,還不知如今這天下是個什麼情景。」
「這麼厲害?」錢循咋舌,「那有沒有可能是白雪詞遺黨為了……」
沈臨目光悠遠,顯然是在憶往昔,「事發時,賀黨正是橫行時候,許多事都被遮掩,後來陛下改元親政,又讓我去查,哪裡能查到那許多?就說與白雪詞有關的,我查到的,可能你也清楚。這個白雪詞本是官家女兒,八歲時父親落罪,後充入教坊司。因其善舞,十四歲時被送去金陵,向名家學藝。」
「在金陵時,多少王孫公子為其癲狂,就連如今的趙相趙之煥當年做揚州刺史時,也曾多次前去觀舞,據聞還曾為她寫過詩。」說起發小的糗事,沈臨可謂津津樂道,「重明島主晏華亭也曾為她一擲千金,甚至想出三萬兩為她贖身。」
錢循驚異道,「就算重明島富可敵國,三萬兩也不是個小數目。這白雪詞這還不從了?」
沈臨白了他一眼,「人家猶如寒梅傲雪,哪裡看得上銀子這俗物?白雪詞只當眾獻舞,就算能與她獨處,也只能對弈、撫琴或飲茶。而那條件頗為苛刻,據我所知,後來只有一人成了她的入幕之賓。」
「賀尚書?」
沈臨嘆息道:「再後來賀雲升就將白雪詞帶回了京城。」
第七章 小雪未成寒
第一次聽聞這等秘辛,錢循驚愕之餘,心中閃過無數猜測,從賀熙朝始亂終棄,白雪詞悲憤之下香消玉殞,再到賀鞅容不得白雪詞這般身份低賤的女子登堂入室,派人除去白雪詞,再到麗競門或是羅侯司奉皇命,給賀熙朝用了美人計……林林總總十餘種可能,每樣都挺有道理。
見他沉默不語,視線游離,沈臨搖頭笑了笑,「呵,當時賀熙華在臨淮遇險,我曾與賀熙朝前去援救,就是在那時,賀熙朝決定將白雪詞帶回京城,似乎因此還和晏華亭鬧過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