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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矜擦著眼淚道:「能跟著小姐是奴婢們幾世修來的神氣,哪有什麼苦的,奴婢願意一輩子都陪在您身邊!」
「傻丫頭又在說傻話了,我一個人困死在宮中已經夠了,何苦還要拉上你們兩個墊背,好了,不說這個了,我待會要出去一下,你過來替我換身簡單點的衣服。」
子矜應著聲,從掛滿衣服的櫃中取出一件素色繡銀絲團綿的旗裝來給清如換上。「小姐,你是要去那裡嗎?」她一邊換一邊問。
「是啊!」清如扶著頭上略微有些歪的簪子道。
「要不要奴婢陪您一塊兒去?」子矜不無擔心地道,她對小姐最近時常去的時候地方不太放心。
「不必了,又不是什麼危險的地方,你去問問小祿子,我叫他準備的東西弄好了沒有,要是好了就給我拿進來。」
「是!」
「等等!」清如喚住欲離開的子矜:「不要忘了將我們適才說的話轉給子佩聽。」
「小姐你放心,奴婢會的。」子矜笑著退了下去,隔了一會,清如接過子矜拿過來的錦盒離開了重華宮。
第一卷·相愛成恨 第十三章 惜語(2)
清如接過子矜拿過來的錦盒出了重華宮,一路往南,越過重重宮殿到了佛堂,一進門,便聞到那股熟悉的檀香味,許久前的那個夢又清晰地浮現在她腦海里,其實人生何嘗不是在做一個悠長的夢呢,夢醒時便是逝的那一刻。
清如放下錦盒,於佛前拿起香點燃後插好,又跪在蒲團上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抬頭的時候,眼睛正好對上如來佛祖悲天憫人的慈悲面容,佛門清靜地,往往是世間那些可憐之人最後的歸宿,只是這許許多多的可憐人,佛祖真得全部都知道嗎?
唉……清如直起身,拎起錦盒,來到位於佛堂不遠的後殿,所謂後殿,其實就是歷朝歷代都有的冷宮,清如是在一次無意中發現這裡的。
她輕輕推開虛掩的門,探身進去,口中喊著:「在嗎?」等了半天也沒聽見有人應,抬腳走了進去,殿中到處都落滿了灰塵,她剛一走進,角落裡就竄出一條白影來,在清如還沒來得及反映前搶走了她手中的錦盒。
清如顯得一點兒都不吃驚,仿佛早知道會是這樣,白影搶了她的東西迅速的縮回到角落裡,掀掉蓋子後,抓起盒裡的糕點胡亂的往嘴裡塞。
這才看清,原來白影是一個蓬頭垢面,神情不甚正常的女子,在塞了幾口後,她突然把錦盒往地上一摔,口裡的東西也吐了出來:「呸!呸!真難吃!」
她瘋了似地在地上爬著,完全沒意識到地上的骯髒,口裡還不停地嘟囔著什麼,清如走過去想把她扶起來,哪料反被她抓住,枯爪一樣的十指牢牢地鉗住清如的手,她每一個指甲中都嵌滿了黑色的泥巴,渾濁的眼中透著顛狂:「你是什麼人,居然給本宮吃那麼難吃的東西,本宮的雨花酥呢,還有千絲糕和棗泥糕呢,是不是被你偷吃了,你這個死丫頭!你知不知道本宮可是皇上最喜歡的語嬪啊,皇上說了,等我生下孩子後就封我做貴嬪,哈哈哈,我是語貴嬪啦,我是語貴嬪啦,每一個人看到我都要下跪,哈哈哈!」她瘋狂的揮舞著手臂,大笑著,忽地,她不笑了,跌坐在地上哭了起來:「嗚……皇上他為什麼都不來看我,也不來抱我……解語想皇上了,嗚……皇上你在哪裡啊,為什麼不要解語了,嗚……」這一刻她如小孩子一樣,號啕大哭,竟是傷心至極。
清如並不認識她,只是偶爾有一次經過佛堂時,聽到裡面有哭聲才進來看看,第一次看到她的時候,她正對著窗外牆縫處一朵枯萎了的野花掉眼睛,很是傷心,那時看她的眼睛,完全看不出是一個精神失常的瘋子。
打聽了以後,清如才知道原來那裡是冷宮,裡面關的是四年前失寵的語嬪,被打入冷宮的妃子境況是很可憐的,沒人照顧不說,連飯菜也是一些別人吃下的冷飯冷菜。
清如看她可憐,就時常拿些糕點來給她吃,有時候她餓了就會不管好壞,拿起來就吃,要是不餓的話就會像現在這樣了。
清如低下身收拾起被打翻的錦盒,準備離開,卻意外看到了一雙碧綠妖異的眼睛,它正直勾勾地盯著她瞧,清如被嚇了一跳,定睛細看,原來是一隻純黑的貓兒,它竟完全不怕生人,喵了一聲後低頭舔起腳邊的糕點來,尾巴還一甩一甩的,似乎吃的很高興。
「你也是來看她的嗎?」順著這個唯美的聲音望去,一位嫻靜婉約的女子正扶著門框亭亭而立,清如在太后那裡曾見過她,是景仁宮的恪嬪,她正欲行禮,卻被恪嬪制止了:「這裡沒什麼人,就不用多禮了,你還沒告訴我你是否來看她的呢?」她手指著依舊在發瘋的解語。
「是!」清如照實回答。
「為什麼?為什麼要對一個瘋子這麼好?」恪嬪的語中透著幾分好三,她每走一步,地上厚厚的積灰就揚起些許,但很快又重歸地下。如貴人……她曾聽太后說起過,好像並不得皇帝的心意,想不到會在這裡遇到。
清如望著不再哭鬧改玩自己頭髮的解語道:「你不覺得她很可憐嗎?」說這話的時候,清如眼中充滿了憐憫,在解語身上,她仿佛看到深藏於心底的另一個自己,若不是還有理智壓著,她定然和解語一樣瘋。
「可憐?」恪嬪卻仿佛聽到了世間最好聽的笑話:「宮中的女人哪一個不可憐,你不覺得有時候不瘋的人比瘋的人更可憐嗎?因為她們還有著常人的思維與情慾,還要忍受著宮中無止無盡的煎熬!」<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