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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如正瞧得入神忽聞左邊有人在低低地啜泣,回首望去,卻是月凌,只見她邊瞧場中的歌舞邊落淚,清如心下好生三怪,然轉念一想又明了了,月凌曾說起過她額娘是舞伎出身,而今必是見景傷情,觸動了心,思念起遠在揚州的額娘來。
清如伸手悄悄握緊了桌帷下月凌的手,輕聲道:「可是想你額娘了?」
月凌感傷地點頭,因思念而顯得憂傷的目光著實叫人心疼,清如執了綿帕在她臉上慢慢試著,一邊安慰道:「莫哭了,總會有機會的,指不定哪一天皇上就喜歡上你了,到那時候你就有機會求皇上讓你額娘進宮了。聽姐姐的話,不要哭了,若讓你額娘見著你這樣,指不定會有多心疼呢!」
月凌順從地點著頭,接過錦帕自己擦著眼角:「姐姐,你知道嗎,我額娘跳得舞比她們都要好看,聽說我額娘嫁給我阿瑪前是揚州最有名的舞伎,許多王孫公子一擲千金,為得就是能看我額娘跳舞呢!」她不無驕傲地說著。
「我小的時候額娘就教我習舞,她說舞可以讓女子擁有容貌以外的美麗,可惜我天資不夠,只學到她五六成的功夫。」月凌小聲說著,看得出她真得很愛她額娘。
她們的竊竊私語引來了水吟還有同席另一個女子的側目,澤貴人!她是少數幾個和水吟一樣初入宮便得封貴人的秀女,和多數人一樣,她也有著宮中最不稀缺的美貌,若說有什麼特別的,那就是她很冷,不是裝出來的冷,而是天生如此,冷得有些不苟言笑,聽說前次福臨寵幸她的時候,她也是這副冰山的模樣,不似其他妃子婉轉迎合,這樣的她讓福臨覺得無趣,只臨幸一次後就再不曾再傳召過,然她依然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不見其哭,更不見其哀!
清如向水吟略加解釋後,朝澤貴人笑著點了下頭,澤貴人不帶表情地看了她們幾眼後就低頭喝她剛盛的湯,銀勺子在碗裡無聲的轉著。
這樣的女子,大抵也不是凡品吧!
清如在心中暗想著,一旁的月凌卻突然扯著她的袖子道:「如姐姐,你說我們將來會有機會出宮去看看嗎,我好想回揚州看看。」
這話水吟也聽到了,她連忙將食指舉到唇邊壓低聲道:「噓!我們進了宮就再無出宮的道理,又不是那些個宮女,只要滿二十五歲就可以放出宮,我們生死都註定是皇帝的人,你不要再說這種話了啊!」
清如出點頭稱是,月凌聽了面色一黯,然在瞧見前桌與笑語嫣然的日夕後重又亮了起來:「難道像夕姐姐那樣得皇上的歡心也不可以嗎?」
水吟順著她的目光望去,口中說道:「那也不見得,除非皇上特許其回家省親,否則亦是不可,妹妹,你是不是也想坐到那裡去?」她的聲音有些飄渺,眼也不曾收回。
「姐姐?」清如沒料到水吟會這麼直接地問,她也不管月凌聽了會怎麼樣,果不其然,月凌臉白了一下後囁囁地道:「對不起,我知道我不該這麼想的……」
回神瞧見她們的神色,水吟不禁啞然失笑:「傻瓜,這有什麼好對不起的,進了宮的女子哪個不是這樣想的,又有哪個不想做皇帝身邊的寵妃,你想,我想,如兒亦是一樣!」她說這話的時候,對面的澤貴人輕哼了一聲,眼中露出幾分不屑。水吟見她對自己所說的似有所意見,心中不喜,雖沒有反唇相譏,卻也板起了臉,頭去看場中已經快結束的歌舞。
那些舞伎盡興地甩著水袖,似要擲破雲空!樂聲由高至低,輕輕地,如流水潺潺,流雲片片,未等人細細聽,一下子又將調拔高了上去,圍成一圈的舞伎們順著音高高躍起,長長的袖子幾乎快碰到了殿梁,細長柔軟的髮絲在空中交織成一片,當最後一個音符落下的時候,她們也回到了地面,層層輕紗鋪就著美人如水的嬌柔……
「好!」在一陣短暫的靜止後福臨率先贊出了聲,復又朝右邊的董鄂香瀾道:「然不及卿萬一!」
董鄂香瀾聞言嬌羞一片:「皇上說得也太玄了,臣妾跳得不過是爾爾,哪你說的那麼好,況已許久不跳,恐將來連怎生跳舞都要忘了。」
「在朕心裡,你永遠是最好的!」指與指在桌下交握,纏綿無限,情意更在彼此目光之中脈脈流淌。正如福臨所言,世間未必就沒有人及得上董鄂香瀾,然在他,在愛新覺羅.福臨的眼中,她永遠是最好的,即使嫦娥降世,洛神出水,亦是不及!
佟妃舉筷將一個糯米甜棗放進嘴裡,臉一下子皺了起來,隨行在侍的紅綃見妝,趕緊將絹子覆於掌心,伸到了佟妃的面前,不料她卻搖頭將之推開,嘴緊抿著硬是將之咽了下去,苦的其實並不是棗,而是她的心,如何能吐出!
另一邊的日夕自剛才起就一直目不轉睛地盯著旁若無人的福臨與董鄂香瀾,筷子舉在半空也忘了放下,及至福臨叫她方回過神來,拍手笑道:「以前常聽人說『只羨鴛鴦不羨仙』,原先臣妾怎麼也想不明白,為什麼會有人會連神仙也不願意當,現在終於明白了,若能皇上和皇貴妃這樣的情深,就是給個大大的神仙來做也不願意!」日夕本就有些小孩子心性,說話又直率天真,換個人來說這話可能會讓人覺得是在曲意討好,她說起來卻如透澈的清水,再自然不過!
「『只羨鴛鴦不羨仙』,說得好,說得好!朕與皇貴妃當如是!」福臨聽了這話極為高興,董鄂香瀾亦是含笑而望,正自高興間,門外有太監高聲道:「恪嬪娘娘到!」<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