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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如笑了一陣緩過氣兒道:「我在想,淳嬪她從不曾學過釀酒的手藝,怎麼突然會釀了呢,十有八九啊,是直接抓了花瓣扔進原本就釀好的酒里,算算日子,這酒封了也快有一年了,指不定裡面的花瓣都腐掉了,這樣釀成的酒我可不敢喝!」今日心情不錯,清如不由開起了日夕的玩笑,幾個下人聽得也是咯咯直笑。
子矜忍住笑意道:「既然這樣,那奴婢先把這酒給收起來。」
「嗯,不過別收的找不到了,到時候萬一淳嬪問起來,我又交不出,她可是要生氣的,不說別的,光是讓我喝光她自釀的酒就夠我受的了。」清如吩咐著,做主子的心情好,做奴才們的也跟著心情好起來,不像以往那般壓抑。
歇了一陣後讓小福子去傳晚膳,不消一會兒功夫,御膳房就將膳食送了過來,照例還是四葷三素一湯,不過花樣卻換過了,說起來,這些日子膳食的花樣倒是時常更新,不似以往十天半月也不見換一次。
這宮裡的人啊,都一個樣,見風使舵的本事學得比什麼都快,想是見福臨對她的態度有所改善,怕她日後翻身找他們麻煩,所以趁早開始巴結起來。
用過膳又拿青鹽擦了牙,子佩早已在浴桶中放好了水,上面飄著當下時令的花瓣,除衣入浴,緩緩滑坐入桶中,全身皆浸在那暖暖的水中。
老子曾說過,天下柔弱莫過於水,其實女子的心何嘗不是如水一般既柔且弱呢,唉,悄然嘆了口氣,她閉上了眼,腦中卻依然不停地想著福臨,她出來的時候他還在那邊改著摺子,現在不知用過膳了沒,可有餓著,也不知……不知他今夜又將召何人來侍寢。
酸酸的感覺溢出了眼,化做水汽消失在蒸騰的水霧中……
其實會這樣想的人並不是只有她一個!
赤足單衣的靜妃獨身坐在宮門前的台階上,正望著沒有星星的夜空發呆,十月寒秋,她卻是仿佛不知冷一般。
環膝而抱的她看起來好生淒涼,哪像平日裡那個激烈、蠻橫的她,不知她現在是不是在回憶曾經在科爾沁草原上的日子,她騎著烈馬唱著歌,與她的父兄一道無所顧忌地在草原上奔跑著,那時的她何嘗不是天真爛漫。
直至進了宮,她的天真爛漫、不知深淺便成了一種罪過,她與福臨如天與地一般的格格不入,這到底是誰的錯?拉蕾盯著自己不著鞋襪的赤足,始終找不到答案!
「娘娘,你怎麼連鞋都不穿就跑出來了,地上涼得很!」吳嬤嬤是拉蕾的乳母,從小看著她長大,及至她嫁到了紫禁城吳嬤嬤也跟了過來,對於從小喪母的拉蕾來說她就像自己的母親一般。
吳嬤嬤半蹲在拉蕾面前,將她冰涼的雙足放在懷中捂著,那樣無微不至的關心在宮中顯得猶為難得。
拉蕾順嘴道:「我不喜歡那高高的花盆底鞋,它讓我站不穩!嬤嬤,你什麼時候給我做幾雙咱們以前在科爾沁時穿的靴子?」
「胡說什麼,宮裡的娘娘是不許穿這個的,要是讓人看見跑到皇上那兒告你一狀,你就有麻煩了!」吳嬤嬤規勸著。
「呵!」拉蕾自嘲地笑著,再開口時她的聲音尖利的叫人害怕:『你覺得我這宮裡還會有人來嗎?!莫說有人告狀,就是我穿著靴子在他面前晃悠他也懶得理我,再說,今日我已淪為側妃,他還能把我怎麼樣!」
「娘娘!」吳嬤嬤心疼地叫著,懷裡那雙腳怎麼也捂不暖,一如既往的冷。
拉蕾爺頭望著空中朦朧的半弦月,聲音虛且飄:「嬤嬤,你說今晚會是誰陪皇上啊?」
「娘娘,不要想了,這些都與你無關,還是早些回屋歇著吧,睡醒了就什麼事都沒了!」
吳嬤嬤的安慰話刺激到了拉蕾,她倏地抽回腳站起來指著乾清宮的方向大聲吼道:「與我無關!怎麼會與我無關,他是我的丈夫,我是他親自冊立的皇后啊!可是你看到了,除了新婚的幾天,他就再沒有來碰過我,反而夜夜和那些個狐媚子混在一起!」紅顏未老恩先逝,這句話便是她最好的寫照,除了咒罵她不知道要如何來發泄心中的怨恨。
宮中女子的怨氣從來就是無止無境的,因正如此,這後宮才成為了天下間怨氣聚集最濃重的地方。
「可是娘娘,您現在已經不是皇后了,這裡是齋宮,不是坤寧宮!」再不忍,吳嬤嬤也只能這樣說了。
吳嬤嬤的話像刀一樣在拉蕾的心裡狠狠地扎著,看不見的血不停地往外流,人卻因此而清醒過來,是啊,她怎麼忘了,她已經被廢為側妃了。
靜!她怎能靜的下來啊!
「啊!」她忽地握緊拳頭尖叫起來,悽厲似鬼魅的聲音遠遠傳了出去,吳嬤嬤早已是老淚縱橫,她過去摟著拉蕾顫抖的身子哽咽道:「娘娘,你別這樣,別這樣!奴婢知道您心裡苦,雖然皇上不疼您了,可還有太后疼您,還有奴婢疼您啊!」
拉蕾無聲地搖著頭,哭泣聲從緊閉的嘴間逃溢出來,不!這不一樣,得不到丈夫疼愛的女人根本就不能稱之為一個完整的女人。
只聽吳嬤嬤又道:「娘娘,不如讓奴婢去和太后說說,請他准您先回科爾沁呆一陣,這樣您也不必整日在宮裡看著皇上和別的娘娘好!」
「不!我不回去!」拉蕾的反應出乎意料的激烈,她用力地推開吳嬤嬤,任自己的身軀在寒風中墮落,她自言自語地說著:「我不走,不走,就算是死我也要死在這裡,沒有人能讓我離開!」軟弱一瞬間又變成了惡毒:「我還要親眼看著那些狐媚子一個個會落得怎麼樣的下場,就像曾經的解語還有莫挽,哈哈哈!」瘋狂的笑聲在空曠的齋宮中迴蕩著,長風寂寞,永夜難消,這樣的靜妃叫人又恨又憐!<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