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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行雲冷艷看著杜徳佑,心中頓時明白了七八分。似是心有靈犀一般,他的視線越過人群正好與靳葦對視上,只見靳葦對他使了個眼色,他心裡瞬間有了底,想來此事,靳葦並非不知。
「那,若是有人犯了呢?」
「這……」袁容吞吞吐吐,不肯往下說,他就是再愚蠢,也知道這箭指向誰。
「那,按姜家的家規……」杜徳佑說這,眼睛看向一旁的老者。
在場的眾人見杜徳佑在眾人面前對皇家姓氏毫不避諱,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若犯此禁,鞭二十。」那老者緩緩說道。
「請家法吧。」杜徳佑雲淡風輕地說。
「你敢!」姜行雲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來。一身素衣下,少年天子面冠如玉,眉眼間卻是掩不住的怒氣。
面對姜行雲的怒吼,杜徳佑一臉平靜,眉頭都沒皺一下:「陛下年幼,尚未及冠,為著先帝,為著大周天下,我等今日,便做這個惡人又如何?」
看著杜徳佑那副假惺惺的忠臣模樣,姜行雲氣的幾乎要發抖。
他一步一步走到杜徳佑面前,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朕是皇帝!」
儘管在外人看來,姜行雲此刻渾身散發著威嚴,可是在杜徳佑的眼中,只覺得可笑。小皇帝忘性可真大,短短几日便不記得這皇位是怎麼來的了嗎?
杜徳佑毫不在意地說:「陛下若記得自己是皇帝,便應恪守家國禮法。」
「姜家的家法呢?」杜徳佑拿過姜氏族人手中的鞭子,環視了一周,最後目光落在了靳葦身上。
「既然陛下尊靳侍郎一聲夫子,便由靳侍郎來執行吧。」
眾目睽睽之下,靳葦走過人群,走到前面,沒有絲毫遲疑,接過杜徳佑手中的鞭子。
正在眾人驚嘆她的大膽時,卻見她轉身跪在姜行雲面前:「千錯萬錯,是臣的錯,陛下尊臣一句夫子,臣卻未盡到夫子的本分,愧對陛下,愧對先帝。這二十鞭,臣領了,請陛下執鞭。」
姜行雲瞪大了眼睛,看著伏在他腳邊的靳葦,她這是,要他打她?
他如何下得去手!
見姜行雲久久沒有接過鞭子,靳葦抬起頭,一臉堅定地看著他:「請陛下執鞭!」
衣袍下,他攥緊的拳頭在發抖,指甲幾要嵌進了肉里,一進來她便用眼神在提醒他,似乎一切都在她掌控之中,可她為何,不與他商量。
察覺到袖子微動,他才把視線從她臉上收回,卻見她的手伸進他的衣袖,抓住他的手,捏了捏他的手心,然後挽起他的衣袖,把鞭子交到他手中。
她還是第一次對他做這麼親密的動作,可此時的姜行雲卻無心想這些。她對他,未免太殘忍,苦肉計竟算到他的頭上。
靳葦把鞭子交到姜行雲手上後,便不再看他,一副甘願領受、視死如歸的模樣。
對她來說,這是個要受些皮肉之苦的計劃,她不知道的是,每一鞭下去,姜行雲都要承受剜心似的痛。
二十鞭,一鞭不少,姜行雲當然不敢用力,可是卸力後,他的後背完全濕透了。
演完了戲,看完了熱鬧,杜徳佑看著姜行雲,輕蔑地笑了笑,便領著一幫人離去了。
靳葦從沒受過這樣的罪,或者說她完全高估了自己,受完二十鞭,她整個人已支撐不住。幸好將要倒在地上時,姜行雲接住了她,扶著她,讓她靠在自己的肩頭,手足無措地讓一旁的太監去宣太醫。
他轉過臉去看靳葦的傷。她後背的衣服已然破爛不堪,一道道鞭痕浸出了血跡,他隱隱約約看見,她的背上,蝴蝶骨的位置似乎裹著一層厚厚的白布。
他頓時清醒過來,心中責怪自己怎麼能如此大意,在世人眼中,她是男兒身,一旦太醫診過,身份敗露,她還怎麼活命!
他立馬脫下自己的外袍,蓋在她的背上,然後喊了一句:「來人,備車。」
靳葦完全不知道,區區二十鞭,自己竟會當場昏過去。
其實倒也不是完全沒有意識,她中間醒過一次,察覺到自己躺在熟悉的床上,放心不少。恍惚間,感覺床邊似乎有人,又好似聞到一股若有若無的沉香味。可是當時背上火辣辣的疼,她實在難以動彈,迷迷糊糊間便又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屋子都快黑了。
她一向不喜歡房間裡暗暗的,於是掙扎著,準備起身。
「靳兄,你要什麼?跟我說便是。」
原來房間真的有人,聽這個聲音,似乎是孟涪。
只是靳葦現在渾身無力,全然顧不上客套。
「怎麼不點燈?」虛弱的氣息下,說出短短几個字都很費力。
「你等著,我去喊人。」孟涪急沖沖地跑出去,興許還絆到了凳子,靳葦好像聽見了凳子倒地的聲音。
「多謝。」燈火猝然亮起時,靳葦有氣無力地說。
看到靳葦成了這個模樣,孟涪心中很不是滋味。他雖然面上與誰都關係融洽,但要論起這些同年,他心裡瞧得上的只有眼前這一位。
這些時日靳葦身上的傳聞讓她在京中的口碑急轉直下,可是他總隱隱覺得事實並非如此。今日重華宮的事一傳出來,他心裡便有答案了。
她怎麼會上趕著去做杜徳佑的馬前卒,她是要保陛下。
相比翰林院中一群士子懸而空的忠奸之論,相比案頭的錦繡文章,危急關頭站出來,為保一時安寧,不惜自污其名,這才是讀書人應有的擔當吧。<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