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頁
如今一年已過,回首來時,不說是刀山火海,也算是布滿荊棘,彼此攙扶著,竟也過來了。
靳葦偷偷睜開眼,睫毛掃過姜行雲的眼瞼,惹得人痒痒的。
姜行雲的眼皮微動,卻並未睜開眼。
於是靳葦就這樣明目張胆地看著姜行雲,這一刻,她突然意識到,自己除了少時填充在腹中的才學,在這世上所擁有的,竟只剩他了。
她垂下眼睛,視線聚焦在姜行雲的一雙薄唇,想起了那夜在城東小院,他睡著時,那任君採擷的丰姿。
誰料下一秒,那薄唇竟覆上了她的。
柔軟、溫潤、熾熱,他不知何時換了位置,欺身上前,將她整個人圈在懷中,雙臂搭在她身後的椅背上。即使這個時候,他仍記得她受傷的右肩。
靳葦略微仰起頭,承接著他的主動和熱情,雙手順勢搭在了他的腰側,而後漸漸後移,最終環住了他。
他的氣息如冬日暖陽,讓人感到舒心和愜意。
良久,兩個人才分開,那股靳葦記憶里淡淡的沉香味,從未像今日這樣濃烈。
「殿下用的什麼香?」靳葦突然好奇地問道,她對香事素來毫無研究,卻覺得姜行雲身上的這種,味道清新自然,沁人心腑,讓人忍不住想親近。
姜行雲顯然沒想到靳葦會突然問這個,他低下頭,猛地吸了兩口,抬起頭笑著問:「好聞嗎?」
靳葦不好意思直接回答,只是催促著:「殿下快告訴我。」竟有些撒嬌的意味。
姜行雲大為受用,一臉寵溺地說:「這種香叫夜歸人,皇室專用的薰香。」
「既是皇室專用」,靳葦話鋒一轉:「我之前,時常醒來後在床邊聞到這樣的味道,想來……」
「是我。」姜行雲倒是絲毫不收斂:「我早就相中了你,夜夜想你不能寐,因此時常半夜出宮,見你一面才能心安。」
饒是知道了彼此的心意,姜行雲這樣直白地說出來,卻是頭一次,靳葦的臉唰地紅到了耳根。
他如今這副說辭,與那日夜間在床邊被她發現時,怎麼就大相逕庭!
見靳葦這副嬌羞的模樣,姜行雲瞬間心情大好,索性更大膽了些,看著她認真地說:「什麼時候才能夜夜擁你入懷啊。」
他的臉上並無一絲調笑和戲謔,憑著對姜行雲的了解,靳葦心中隱隱覺得,他怕是已經有什麼計劃了。
從偏殿出來,靳葦的臉色卻不如剛才面對姜行雲時那樣輕鬆。
她對姜行雲說的那些有關杜家的話,並不只是寬慰他,不管外人怎樣說,斬草不除根,後患無窮。
但是從她的角度講,面對杜千熒,卻很難理直氣壯。
為了從杜千熒身上獲取想要的信息,她逢場作戲、欺騙、利用,無所不用其極。本想在事情結束後在姜行雲面前替她求情,保她一條命。
但是,為了姜行雲,她還是放棄了,杜千熒畢竟是杜家人。
行刑前一日,靳葦思來想去,最後還是背著姜行雲,去送杜千熒最後一程。
杜老夫人既然把她是女子的消息傳出來,多少也有點報復的意思。那麼杜千熒,此前必然已經知道了她的真實身份。
靳葦也不確定,杜千熒現在還想不想見她。但是她做下的事,就算不能補償,也該有個交代。
大牢里陰暗潮濕,靳葦跟在獄卒身後,手裡提著食盒,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
來到一座牢房面前,靳葦一眼就看見了端坐在裡面的杜千熒,即使在這樣惡劣的環境中,她依然保持著她杜家嫡女的風範。
哪怕衣衫髒亂,臭氣熏天。
杜千熒看到牢房門口的身影,一下子沖了過來,啐了靳葦一口,大聲喊道:「滾!」
靳葦沒有躲避,也沒有理會,只是蹲下來,忍著腰間的疼痛,將食盒中的飯菜一樣一樣端出來,從兩根木欄之間的縫隙遞了進去,放在了地上。
杜千熒看著靳葦這副逆來順受的樣子,渾身直犯噁心,儘管在牢中多日,她食不果腹,眼前的東西的確是她這幾日見過的最好的食物。
但是她還是想都不想,胡亂將那些踹翻。
「對不起。」在牢房門口站了很久,靳葦才對著杜千熒說出這一句。
杜千熒冷笑一聲:「你知不知道,我現在看見你,想起你之前在我面前虛與委蛇的樣子,有多令人作嘔。」
「靳葦,你好噁心。」杜千熒眼中充滿了厭惡:「你居然用這麼卑鄙的手段,為你的情郎去剷平道路,午夜夢回,你不會覺得虧心嗎?」
在杜千熒一事上,靳葦著實理虧,所以杜千熒用再髒污的話來罵她,她都不會回嘴。
但是,杜千熒不該在她面前提姜行雲,杜家的人有什麼資格提姜行雲!
「那杜小姐」靳葦深惡痛絕地說:「你的父親杜徳佑帶兵殺進京城的時候,你會不會覺得虧心,當你拿著你父親用軍糧從別國換來的金銀財寶肆意揮霍的時候,你又會不會虧心!」
「莫說這一切與你無關!你占有著利益又保持著緘默,如今來裝什麼清白!」靳葦一字一句,斬釘截鐵。
「我靳葦是對不起你,無論日後天降報應還是惡鬼纏身,我受著,但杜徳佑、你、杜家的人,必須死!」
「包括你那個表面上吃齋念佛、不問世事,實際上暗中縱容、不加約束,親眼看著杜徳佑釀下大禍還要添一把柴的祖母!」<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