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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禮官的帶領下,他一步一階,緩慢而平穩地邁向整個皇宮最高的宮殿——宣和殿,那是大周的權力中心,端坐在那裡的人,是九五至尊,決定著天下人的命運。
謝過恩後,又領了賞,出了殿門,靳葦忽然輕鬆了許多。方才陛下問了他幾個問題,不知他的回答有沒有行差踏錯,正恍惚間,突然一群人涌了上來。
「狀元郎不知可有婚配?」為首的人一句話,直接讓靳葦羞紅了臉。
「家有小女,年方二八,正與狀元郎相配……」那人說著,拿著庚帖就要往靳葦手裡塞。
其他人見狀,也絲毫沒有了往日的風範,此刻還有什麼禮體。
「我家女孩兒溫柔賢淑……」
「我家花容月貌……」
「狀元郎看看我家的……」
一眾人將靳葦扯來扯去,有塞庚帖的,塞詩詞的,塞畫像的,還有直接拖著人就走的。
靳葦感覺自己的四面八方仿佛有上千張嘴,他看著那些人的嘴動來動去,卻分辨不出哪句話是誰的聲音,他本就瘦弱,此刻更是被扯的七扭八歪。
「狀元郎,我還有個妹妹。」一雙大手將眾人扒拉開,徑直站到靳葦面前,將人護到身後。
被推開的官員心懷不滿,正要發難,卻在看清來人面容的一瞬間泄了氣,恭恭敬敬喊了聲:「二皇子。」
場面頓時安靜下來。
「果然儀表不凡。」姜行雲雙手幫靳葦整理了一下衣襟,又回過頭笑著對在場的官員說:「看看好好的一個狀元郎,被你們折騰成了什麼樣子。」
靳葦回過神來,趕緊低下頭,隨著周圍的官員們向他行禮。姜行雲拍拍他的手,似乎在說,不必。
此刻靳葦依然銘記著父親的話,保持平視,不敢抬頭,更不敢左顧右盼。所以他除了沒看到龍顏外,又錯失了辨清二皇子容貌的機會。
在百官眼中,姜行雲是有幾分神秘感在身上的。在他十幾年的人生中,他總是安安靜靜,既沒有什麼特別的美名,也沒有廣為流傳的趣聞軼事,又不曾聽說他嗜好什麼、厭惡什麼。
他從不一個人站在人前,偶爾在宮中見到他時,也總是跟在太子身後,碰到人問好,也不言語,不過是點一點頭。沒想到今日在大殿前,竟能看到如此鮮活的二皇子。
於這些官員而言,姜行雲雖然有些陌生,但他方才的話顯然帶著幾分玩笑的意味,於是便有膽大的接話:「二皇子有所不知,狀元郎可是搶手的很。」
聽了這話,姜雲升清俊的臉上泛起了微笑,這一笑,倒是顯出了幾分少年未脫的稚氣:「大人說的對,我來給我那皇妹掌掌眼。」
姜行雲此話一出,眾人紛紛覺得沒了意思。當今陛下除卻兩位皇子之外,只有一女,這聲「皇妹」喊的是誰,不言而喻。
狀元郎雖然搶手,可既然宜安公主看上了,旁人誰又敢去搶。
不消姜行雲多說,眾人便紛紛散去。只靳葦依舊留在原地,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不一會兒,只聽得頭頂傳來一句:「走吧,我送佛送到西。」
皇子相送,靳葦來不及想是否合理,忙不迭地跟了上去,方才被「圍攻」的情形,實在令他心有餘悸。
到了介雲巷,姜行雲掀開帘子,遠遠的便看見有一戶人家裡三層外三層被圍了個水泄不通,不用想也知道是誰家府邸。他敲了敲馬車的車壁,便有一人打開車門,姜行雲起身湊近,如此這般吩咐了幾句,便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安靜地坐著。
似乎是在等待什麼,期間姜行雲幾次掀開車簾,直到有人上前回覆:「殿下,可以了。」姜行雲才起身,同時示意靳葦下車。
方才在車上,明明聽見外面人聲鼎沸,下了車,入眼處卻清清靜靜,靳葦偷偷抬起頭看了眼走在前面的二皇子,心中暗忖,難道這就是天家威嚴?
二皇子剛幫他解了圍,他還不至於不識好歹到這種地步,但平心而論,他對這種所謂的天家威嚴並不甚喜歡,甚至有些牴觸,就像只有他自己知道,今日有多少次,他都想抬起低下的頭,而他低著頭的那些時刻,心中並沒有一絲惶恐。
靳家在介雲巷住了十幾年,並不曾想過這樣簡單僻靜的宅院,有朝一日會迎來這樣一位「貴客」。
靳鴻雖然當了大半輩子官,但七品這樣的品階,在權貴遍地的京城,甚至都算不上一個官。可縱使他官職低微,似乎也沒見過什麼世面,但面對姜行雲這樣的天潢貴胄,卻不曾有一絲畏縮和膽怯。
「小臣見過二皇子。」靳鴻的語氣,不卑不亢。
「靳大人不必多禮。」姜行雲說著,將躬身的靳鴻攙起。
在剩下的時間裡,姜行雲其實並沒有什麼特意要商議的,只是他不能立刻走,於是便對靳鴻說道:「靳大人請自便,我略坐一坐就走。」罷了又對靳葦說:「狀元郎且留一留。」
靳鴻應聲而退,走到門口,餘光不自覺地瞟了屋內一眼。
見靳葦一直站著,姜行雲指了指旁邊的凳子,說了句:「坐。」靳葦也沒有推脫,掀起衣擺,坐了下來。
很長一段時間,二人就那樣坐著,並沒有說話,但在逼仄的屋子裡,卻彼此自在,沒有人局促不安。
良久,姜行雲來了一句:「你家,倒是個清幽的所在。」難怪能養出那樣的文字,不過後半句,他沒有說出口。<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