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寒窗十幾載,她邁向朝堂的初衷是,致君堯舜上,可如今……
她的生父一生坦蕩如砥,這樣的女兒,怕是令他蒙羞。
許是真的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夜裡,在夢中,靳鴻整個人趴在桌案上,抱著章君南的牌位失聲痛哭。
章君南是她的生父。
十八年來,她一直以為自己生母早逝,父親靳鴻一手將她拉扯大,教她讀書識字,作詩作文,告訴她女子也可以像鴻鵠一樣不必囿於深宅後院。
直到她中了狀元,靳家找上門,她才知道靳鴻十幾年前因著她的緣故被靳家趕出家門。
後來,她一度真的對靳家人的話信以為真,因為她的母親是娼妓,他們一家三口才不為靳家所容。
直到那日……她得知了賀州的事,去找靳鴻商量。
「今晚的事就此作罷,莫要再提。」靳鴻決然地說。
「父親!」靳葦語氣中透露著不滿:「我既已知情,怎能不顧賀州百姓的死活!」
「你以為滿京城都是杜家的走狗嗎?兩年了,為何賀州的事,京城沒有一點消息,那是因為別人知道,此事背後擔著多大的干係!」
「你進入朝堂才幾天,我問你,你摸得清這其中的深淺嗎?你知不知道,一個不慎,你會有什麼後果!」
「撐死不過一條命……」她的倔脾氣起來了,梗著脖子說。
然而靳葦不知道的是,她這句話,一字一字如千斤重錘砸在靳鴻的心上。
「啪!」一記響亮的耳光重重地落在靳葦的右臉。
她整個人都懵了,記事以來,這是靳鴻第一次打她。
然而這還不算完,隨後靳鴻揪著她的胳膊,半拖半拽地走到屋子東側那副青松圖前。
然後靳葦便親眼看著靳鴻小心翼翼地取下那副青松圖,在牆上摸來摸去,而後隨著「咔」的一聲,一旁的書櫃突然向兩側移動,留出一個一人寬的入口。
眼前發生的一切足以令靳葦瞠目結舌,父親的屋內竟然設有這樣一個機關,十幾年來,她卻從未察覺到一點蛛絲馬跡。
靳鴻一把將靳葦推進了密室,隨後自己也走了進來,那是一處半丈見方的狹小,隱匿在書櫃後面,確實很難發現。此時父親與她二人站在裡面,已然有些逼仄。
「跪下!」靳葦聽話地雙膝跪地,此時她已經看見,前面擺著一副案幾,案几上有一個空白的牌位。
她想,或許,那便是她的母親。
靳鴻走上前,將那個牌位反過來,用袖口擦拭著翻過來的這一面,靳葦這才看到,原來上面竟是有字的。
「撐死不過一條命……」靳鴻重複著她方才的話,眼神里是嘲諷、是不甘、是無盡的痛苦和絕望。
這樣的父親,讓她覺得害怕,讓她覺得陌生。
靳鴻狠狠地瞪著她,幾乎要目眥盡裂,然而他下面的話一出口,靳葦仿佛身處三九天,通身徹骨寒。
「你身上背負的,是十幾條人命!」
作者有話要說:
小孟是有點子痴情在身上的
第9章
「章公,章君南,才是你的生父!」
靳葦整個人跌坐在地上。章君南,二十年前開風氣之先的一代文宗,因涉魏王謀反案被滿門抄斬的士林領袖,自她識字起就擺在案頭的那些詩詞文章的主人,居然是她的生身父親。
這是何等的荒唐!
靳葦看著牌位上那幾個字,心中產生了極大的懷疑,她是誰?靳家人闖進來告訴她,她是娼妓之子,養了她十幾年的父親跟她講,她生父是章君南,世人皆知她是今科狀元,卻不知她原是女兒身。
章家十幾年前慘遭滅門,那她,又是什麼?
「撐死不過一條命,你憑什麼說,撐死不過一條命,你有什麼資格!」
「當年整個章家拼死保下你,我為了你,離開靳家的庇佑,舍下錦繡前程,甘願離群索居,在這個破落地養育你十幾年。而今章公屍骨未寒,大冤未昭,你竟敢輕言生死!你可知,當年章公破席裹屍,被人丟在雪地里,整個章家血流成河,上下十幾口除你之外無人倖免。」
「狀元郎,你以為你的命是你一個人的嗎?十幾年來,我一日都不敢忘記章公身上蒙受的不白冤屈。」
說著,靳鴻整個人趴在桌案上,抱著章君南的牌位失聲痛哭。
「你不能以身犯險,你得留著自己的命,好好活著,你得封侯拜相、位極人臣,將那些人踩在腳下,然後站在高處,告訴所有人,章公被人構陷、被人冤枉。他是清白的!這世上沒有人比他更清白!」
那天的靳鴻,讓靳葦感到無比的陌生。他撲到靳葦面前,緊緊地抓著她的雙臂,瞪大了雙眼看著她,又哭又笑,整個人已經陷入了癲狂。
與靳鴻對視的那一瞬間,靳葦突然,什麼都明白了。自己不過是他十幾年精心培養的一個工具,他給她自己所能給予的一切,讓她傲然立於山峰之上,只是為了,讓她。
殘酷的真相將她壓的喘不氣來,她雙手推開靳鴻,不顧一切地闖進了大雨中。
而那晚,她行屍走肉一般流落在行人寥落的街上,一輛馬車突然停在她身邊,毫無預兆地,她又聽到了熟悉的兩個字。
「夫子?」
她遇到了姜行雲。
他將她扶上馬車,又扶著她坐好。而後才小心翼翼地問出口:「怎麼了?」<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