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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虞美人花田。」
甘離站在陳久的身邊提醒道。
他背著陳久的軀體走了一路,看到了黑煙才暫時站了定。
陳久原先還有些想不太起來,經過甘離這麼一說他才記起來最開始的時候他們遇見的那個牽著狗的小警察,還有那個隱居在山上種花的老伯。
他記得,那個小警察好像叫何皓風。
而另一邊。
山上,茅屋之外。
何皓風坐在老人的對面,茶几很矮,他們只能盤腿坐在草蓆上。
黑煙滾滾的從茅屋後的山林里躥出。
煙霧帶著灰燼鋪了滿天,空氣中的氧氣被灼燒殆了盡,這讓坐在近旁的人不免都會有些窒息。
但何皓風和老人都沒有動上半分。
何皓風摸著腳邊狼狗的腦袋,望著那山林上滿天的餘燼,飄飄蕩蕩像是給整個天地都下了一場黑色的雪。
屋後山林上的火很快便蔓延著卷上了茅屋的屋檐。
何皓風坐在屋檐下,看著被火染紅的茅屋卻始終一動也不動。
那火是他放的。
只因為他想燒了一些,他生前就想燒了的東西。
「為什麼?」何皓風問著面前的老人。
而老人搖了搖頭只是嘆了口氣,他抽了一口手中的旱菸,從鼻尖噴出了些許辛辣的煙霧。
「小何啊,你不該管的,何必為了這些人丟了性命呢?」
「鄭老師,我是警察,沒什麼我不該管的,只要我一天是警察這些事這些人,我豁出命也是要管的。」
何皓風揉著腳邊狼狗的腦袋搖了搖頭,他知道自己現在應該說些什麼,就像那些電影裡的英雄總是要長篇大論一些英雄的感言似的,但是他也知道面對面前的這個老人,說再多也沒什麼用。
「鄭老師,就算命沒了,我也依舊是警察。」
「我該管的。」
何皓風輕輕的扣動了面前茶几的桌面,算是止住了這個話題的延續。
他一邊用另一隻手揉著腳邊的狗頭,一邊神情平和的望著眼前抽著旱菸的老人。
「鄭老師,為什麼?以及帳本在誰那邊?」
他從來是個溫柔的年輕人,就算只死了剩個魂魄了也依舊是。
老人聽著何皓風的問話,他嘆了口氣看著山林中那漫天被捲起來的灰燼,把旱菸磕在了茶几上。
「要是當年我兒子也遇到像你這樣的警察就好了。」
「那他的輪迴路也該是乾乾淨淨的。」
老人說著這句話的時候透著些許遺憾,但沒多少悔意,看起來如果再來一次他可能還會選擇走這條路。
何皓風生前調來楊家鎮的時候其實也才兩年,而鄭老人的兒子則是何皓風調來前的一年死的,就死在楊家鎮下遊河邊的灘涂上。
何皓風進所里的時候還看過這件案子的卷宗,畢竟楊家鎮多年來都沒什麼人命案,十幾年了也只有這一起。
鄭老人的兒子,鄭好,那時被判定是失足落水導致死亡,但聽老警察說被撈上來的時候鄭好的腦袋都被砸爛了,那時何皓風還好奇來著,按理說失足落水不該是這個死法,但鄭好的家人沒報案這事後來也不了了之了,
「我這麼多年來只後悔著一件事,那就是不應該把他教的那麼好,那麼老實,這樣恐怕我就不會失去他。」
「也不用看著害死他的人,假惺惺的來給他上香,來給他磕頭。」
「呸。」
老人恨恨著磨著牙呸了一句。
「害死他的人是誰?」
何皓風問。
「楊慶邦。」
老人從牙縫中吐出了這三個字。
「鎮長的兒子?」何皓風問。
老人點了點頭,垂著目又磕了磕手中的旱菸。
像是平復了些許。
「那天是他母親生日,我兒去河邊打水給他媽做飯,楊慶邦在路上遇上了我兒,嘴裡不乾不淨的跟我兒身後罵著他的母親。平日裡他都能忍,村里人時常看他老實欺負著他,我也沒當回事,也許也是怪我,不該想著老實人吃點虧沒什麼。」
「那天我兒終是沒忍了,他和楊慶邦廝打了起來,一路打到了河邊。」
「但我兒身體本就弱,怎麼打的過五大三粗的楊慶邦。」
「到最後……等我再見到我兒的時候,他便已經是一具爛頭流腦的屍體了。」
說到這老人嘆了口氣,流下了些許淚來。
他抬頭看著何皓風,似乎從他臉上看到了些許疑惑,便又道。
「你或許要問,為什麼不報案?」
說著老人突然冷笑了一聲。
「楊家的鎮子,怎麼去管我鄭家的命案。」
「鎮上有人通知我去收屍,也有人告訴我楊慶邦害了我兒,但這偌大的鎮子卻唯獨找不出半個,能去當,敢去當證人的人。」
「我的老妻在去派出所報案的半路上被楊慶邦帶人推進了溝里,等被人從溝里救起,早已經沒了半條命,而鎮長,他又怎麼可能把自己的兒子送進牢里。」
「你不是要問帳本在誰那嗎?你不是想知道這件事的頭子是誰嗎?」
老人拿著旱菸重重的磕了磕面前的那張破舊茶几。
「就是楊慶邦!」
「帳本就在他家後院的保險箱裡,去找吧,找吧。我要他生生世世都背上這個罵名,我要讓這個毒,毒進他的骨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