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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北邊顧闕重新組建了一支部隊,像他大哥生前那樣繼續打游擊。
這支臨時組建的部隊裡,大多都不是正規軍,一些是被日本人屠殺了整個村落剩下的倖存者,一些是戰場上被打散的殘兵們,還有一些是自發組織來抗日的青年們。
甚至還有一些從山上下來抗日的道士們。
道士會的東西有很多,那幾年他們聽了顧闕的遭遇之後,教了顧闕很多。
顧闕發現自己活過來之後,好像又死不了了。
無論多嚴重的傷,只要給時間他就能慢慢治癒。
有次他被炸彈炸的只剩了一顆腦袋,同行的道士把他的腦袋放在陶罐里躲開了日本人的搜查,而幾個月之後他竟又慢慢長出了四肢。
就這樣他一直領著兵在東北那邊打游擊,中間幾年也回過幾次家但也都是悄悄的,只遇見過一次睡醒了的侄兒。
但他走的迅速,也沒和侄兒說過幾句話,大約他第二天也只會當成一場夢吧。
就這樣過了好幾年,直到37年時,日軍大批往南下了。顧闕之後幾年又領著部隊往南方打起了游擊。
那時他認識了很多人,不同黨派不同的人們,同樣的是心中的火與眼中的光。
他也曾在他的父親墳前沉默相對,但當他看到妹妹把全家搬去香港之後也終於放下全部懸著的心。
大約是好景不長,但顧闕也似乎早有了準備。
第二年,一直教他的道士在一次圍剿中被日本人的炮彈轟炸的屍骨無存,一如他大哥當年那樣。
但這一次顧闕沒有死,他還能為道士收斂屍骸。
雖然他與道士彼此誰都沒有說過拜師或收徒的話,但他們之間的師徒情誼卻誰也無需多言。
後來又過了好些年,身邊的人來了走,走了散。
老人老事大多都在戰爭里被消磨光了。
顧闕一度認為這樣戰爭將永無止境,正如他的生命一樣。
一次次的摧毀他,又一次次的重塑他。
戰爭結束的時候,顧闕在擦他的兩把槍,雖然他現在已經不需要它們了。但他閒來無事時還是會一遍又一遍的擦著這兩把從他大哥的兵營裡帶出來的槍。
那時候天氣很晴朗,他手下的兵激動的從大門口衝進來和他說戰爭結束了。
他竟然愣在原地好一會都沒反應過來。
後來走出家門的時候,發現街上的人都在歡呼。
陽光很好,他走進了歡呼的人群中,從此再也沒有回去。
之後的幾年,顧闕去了香港,但在那裡他沒有看到顧珍珍。
戰爭結束,建國之後顧珍珍帶著顧家又搬回了大陸。
那時候剛建國,上下都還算太平沒什麼戰事。
於是顧闕便再沒回去過,他去了海外,去看了看他二哥曾經生活過的地方。
去看了看其它的世界。
直到後來,千禧年時死去道士的師弟,給他寫了封信邀他回來加入混嶺市的異事處。
顧闕原本沒打算回來,但道士的師弟在信里言辭懇切,時不時的便提及他的師兄,說若師兄再世能看到異事處也一定大為欣慰。
顧闕原先想一口回絕,但想到這些年來自己也曾多次寫信託其照顧還在國內的顧家子弟,又想到他與道士的師徒情誼。
最終他應下了這份差事,從此回了國在異事處一干便幹了這麼些年。
第153章 李叔
顧闕說完這些事之後,在座的眾人好半天都沒說話。
顧平安聽完了這些事,他慘白的面色上愧疚的神情擰成了一團平鋪其上,他不由自主的閉上了眼睛,深深的嘆了一口氣。
他緊緊握住了自己弟弟的手,半響沒有言語。
像是被什麼不明的存在緊緊的勒住了喉嚨,他沒有辦法說出一句來,滿心滿眼的愧與悔幾乎載滿了他的魂魄。
顧闕與眾人說的經歷其實也只是寥寥數段話,避重就輕的說了說這些年發生的事,隻字未提這其中的痛苦與掙扎。
陳久放下了手中的零食,嘆了口氣。
這也是他第一次聽見顧闕過去的事,還是顧大部長自己與他說的。
他也沒能想到,顧部長這樣長袖善舞的一個人,前半輩子竟然過的這麼跌宕起伏。
他看了一眼身後的甘離,甘離握了握他的手,緩慢的眨了眨眼。
陳久於是站起了身,打破了這一屋子的寂靜。
他伸手拍了拍一旁顧庭傑的肩膀,和他說。
「走吧,帶你去找你心心念念的曾舅母。」
說著對著一旁沙發上沉默的顧家兄弟也招了招手,示意他們跟上。
陳久牽著甘離的手也沒管身後的人跟沒跟的上來,他們率先出了顧家的老洋樓朝著小區門口走去。
顧庭傑見狀立馬起身緊緊的跟在了陳久的身後,就怕把人給跟丟了。
這樣一來,顧闕和顧平安倒是被落在了身後。
此時,三人前後腳的走了出去,客廳里便只剩了還未起身的顧闕與顧平安兄弟二人了。
「阿闕,你怨我嗎?」
顧平安問。
「二哥,我怎麼會怨你呢?我不怨你。」
顧闕聽了這句話反倒笑了,他看著面前的人,看著此時這世上他唯一的兄弟。
他怎麼會怨他,是那時的世道逼死了他,是那時的禮教逼死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