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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了顧闕一眼,見他還不說話便氣的不想再理這些事了。
只拉著甘離往沙發上一坐「噸噸」的喝了幾口茶,
還是甘離蹭了蹭陳久的腦袋,安慰自己男朋友別生氣。
說著還從方寸戒里掏出了一堆零食,剝了顆潤喉糖遞到了陳久嘴裡,捏了捏他的手。
「哥,吃糖。」
被塞了一口糖陳久倒是沒那麼氣了,他和甘離擠在一起拿腦袋蹭了蹭甘離的腦袋,也從零食堆里剝了顆潤喉糖餵給了甘離。
顧庭傑無意間瞅了他們一眼,只覺得自己像是走在馬路邊的狗,走著走著突然被踹了一腳。
顧庭傑嘆了口氣,伸手也給自己倒了杯檸檬茶,真是好酸的一杯茶呀。
他忍不住別過了頭去,而正好這時候樓上的顧平安也聽到了顧庭傑的喊聲飄了下來。
顧庭傑看了看他漸漸下了樓的曾舅公,又看了看自己這位從剛開始就一直站在客廳中央的「曾舅媽」,滿腔激動。
來了來了,他曾舅公曾舅媽終於要再見面了,而他將是這場世紀之戀的唯一見證人。
顧庭傑激動的端著茶杯站在一旁,簡直要比他自己談戀愛都要快樂。
他激動的無法言說,只等著眼前的二人再次相擁自己簡直要歡呼出聲來。
顧庭傑一瞬間想到了一千種二人見面的對話,他一邊屏氣凝神一邊靜待著最終的結果。
客廳里此時一片寂靜,只見客廳中央佇立著的黑衣男人,摘下了一直帶著的高檐帽,黑色的呢氈帽上嵌滿了晶瑩的露珠。
看的出來男人已經在門外等了很久了,但是一直徘徊著遲遲不敢進來。
像是一個遊蕩的孤魂,守著某種珍視之物不敢離開也不敢靠近。
顧闕望著樓梯之上緩緩走下的魂魄,忽的生了怯也生了愧。
那股愧跟了他很多年了,一直像個遊蕩不去的黑色影子時時刻刻跟在他的身後,扎進他的魂魄里,一紮就扎了這麼些年。
「哥。」
顧闕喊了一聲。
他微微垂著頭,表情像是個做了錯事的孩子。
顧庭傑此時正陷在自己的腦補中,按理說現在他的曾舅媽應該喊曾舅公的名字了,然後二人相擁而泣從此和和美美的走下去。
但是喊「哥」……
???
顧庭傑滿腦袋問號,可他瞥了一眼沙發上的那一對,心想著這大概也是曾舅媽和曾舅公的情趣也說不定呢。
於是他站在一旁決定繼續聽下去。
而顧平安下了樓,見了來人先是愣了一瞬。
緊接著往下走了幾步,但越往下走腳步越慢,最後走到男人的身旁了還有些不敢相信的眨了眨眼。
「阿闕!」
顧平安喊了一句。
黑衣男人低頭應了他一句。
「二哥。」
這一聲過後,顧平安眼底的不可思議便緩緩的沉澱成了另一種複雜的神色。
他先是從上到下看了眼前人一圈,最後似乎伸手想要摸摸面前男人的腦袋,但伸到一半又縮了回去。
「阿闕長高了,比二哥高一大截了。」
顧平安說完這句看著面前的人,忍住了想哭的表情。
左右他現在是鬼了,哭大約也哭不出來了,只是臉上難看而已。
顧闕沒說話,只是低頭看著眼前的魂魄。
他垂著眉眼,眼裡盈著淚,他的面色是慘白的,但眼眶是紅的。
「二哥……」
顧闕又喊了一遍。
他這大半生的愧疚,大半生的悔恨,簡直要把他自己的心肝揉碎雜在這句「二哥」里。
自顧平安這個最疼他的二哥走後,顧闕忍不住的想,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他一遍遍的想著一遍遍的拷問著自己。
如果當初沒有讓自己的二哥就這樣離開,他是不是就不會死,如果自己當時有能力護住他,他二哥的結局會不會好一些。
顧闕這些年來常常夢見那個雨夜,顧平安從牆頭往下跳去的時候他拉住了他。
時空被錯開了,夢裡他的二哥留在了家中安穩的太平的生活了一輩子。
顧家人一個都沒出事,戰爭也沒有打響,他們一家人吵吵鬧鬧但永不分離。
可夢是會醒的,夢醒之後便能照得現實有多麼荒誕無常。
顧闕早些年漂泊的時候,有時愛做這些夢,有時又怕做這些夢。
但無論如何夢就是夢,後來就連夢顧闕也都很少做了。
夢裡人的面目也都模糊不清了。
他從未想過有一天他會再見到他二哥。
當陳久與顧闕說了老宅的事後,掛了電話,他甚至有一瞬間的恐慌,他控制不住的去想。
他二哥死的時候怨他嗎?他恨他嗎?
全家上下都在逼他,一步步的逼他,硬生生的逼他逼進了死路里。
顧闕呆在家中,他只能旁觀,他是旁觀者是沉默者,是往他二哥胸口捅刀的家人。
在他二哥的靈堂上,顧闕厭惡自己的情緒達到了頂峰。如果他的過往沒有那麼的不學無術,如果他能像大哥那樣有地位有勢力,那他是不是可以護住他二哥,護著他二哥一輩子太平安穩,不用因為只是愛著什麼人便逼的沒了命。
那時的顧闕厭惡著自己的弱小,在慘白的靈堂上,他起了誓要一步一步往上走,走到高處去,護住所有自己在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