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頁
顧闕嘆了口氣,望著躺在地上還皺緊了眉頭的甘離。
料想著他此時可能在遭受著巨大的痛苦,新長出的骨肉帶來的癢痛之感應該在他的體內幾何倍的增長開來了。
但此時他昏死了過去,也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兩眼一閉就算雙眼之外的世界翻了天覆了地,洪水猛獸流星火石全都過了一遍也都不干他的事了。
可能這具身體因為骨肉的增長而帶來的幾何倍的痛癢,地上的人都不太知曉。
顧闕拿腳碾了碾地上從甘離身上褪下來的死皮,那層枯皮是他原先的壞死的血肉,現在在丹藥的滋養之下被新生的血肉吸乾了營養頂下來的。
那層死皮幾乎就有一個甘離大小了。
一旁的楊二蹲在甘離旁邊,他怕甘離被自己身上的那層死皮捂窒息了,好心的伸手為他撕著那層褪下的死皮,像是剝竹筍一下一下的剝出裡面的「筍心」。
顧闕帶來的其餘的人正勘察著周圍打鬥的現場,看看能否找出一些其他人留下的痕跡。
「你這個弟子……」顧闕對著從心道人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正盯著甘離身上漫出的那股黑氣。
那是入魔的跡象。
顧闕望著那股黑氣又望了一眼從心道人,見他那副淡然的神色不由覺得有些奇異。
這些年他見過的入了魔的人也不少,但由於修行者稀少的緣故,總的論起來其實也不多,千八百個修行者能出一個就是不易的了。
早些年還是民國的時候,那時候世道亂戰火一燒起來,燒完的土地上就容易滋生魔氣,那時死的人也多,全國上下每個人都過不上安生日子,那時候入了魔的人也多。
顧闕見過幾個厲害的,好幾個門派加一起都差點沒能降的服。
後來國家建立了,戰爭平定了,顧闕又去海外看了一圈,見識了見識西方人那些驅魔的手段,什麼上帝撒旦的。
後來千禧年的時候他回了國,那時候全世界的靈氣都匱乏,國內修行的人都不多,更別說是入魔的了。
不過他還真沒見過這樣門下弟子當著師父的面入魔的,而師傅卻垂著目一臉淡然的模樣,以往的門派,師徒之間徒弟入了魔一般師父能比徒弟還著急,不光是徒弟入魔的問題,更有臉面的問題。
教一個徒弟教的入了魔,這要是擱在大門派里傳出去師父是要被人恥笑死的。
但一看從心道人,卻是十分有把握似的,聽到了顧闕的那句話只是擺了擺手,示意沒關係。
他只是看了一眼自己徒弟確認沒大礙,便隨同著他人去研究著打鬥現場另一方留下的痕跡了。
要說從心道人不在乎自己徒弟可能是假的,畢竟他為了自己的徒弟差點豁出了命,但他不在乎自己徒弟會不會入魔這倒像是真的,他像是料定了甘離一定不會入魔一般。
這不可能,甘離又不是仙人。
怎麼一定不會入魔呢?
顧闕想到這碾了碾腳下的死皮,他望著徘徊在甘離身上的那股黑色的魔氣,生出了一個奇異的念頭。
怎麼不可能呢?
他支起了身子望向了不遠處的托著拂塵的從心道人。
玄山派里似乎有過這麼一個傳說。
那傳說流傳的久了怕有數千年的歷史了,老傳奇就是這樣,流傳了太久在口口相傳中添油加醋的早模糊不清了。
後來人聽到了也只搖搖頭當做故事話本聽,聽到興起還會問一句為什麼怎麼了,但為什麼,說傳奇的人也沒弄的清呢。
只記得那個傳說大致是這樣說的,從前玄山派是一個仙人創建的,也有說是玄山派出了仙人的,但這事已經不可考了。後來玄山派內亂的時候,大殿裡的匾額都被徒弟劈了燒柴了,如今的玄山派早已不是當初的玄山派了。
從心道人這支正是內亂的時候從玄山派出走的一支,但近些年他也不太提玄山二字了。
但那仙人的傳說顧闕還是記著的,早些年他愛聽這些神魔鬼怪的傳說,像是能從這些傳說里找到自己的來路似的。
總之那仙人和玄山派的關係是模糊不清的,那傳說里也說當年的玄山派開山掌門答應了那仙人的一個諾言,後來仙人下凡渡劫,玄山派代代都在尋找那個渡劫仙人要去償還當初的那個諾言。
這麼一償還就償還到了今日,而當初千年前那個諾言具體是什麼,把這個傳說說給顧闕聽的人也沒弄的清。
此時的顧闕看了看腳邊的甘離,他背著手晃了晃扇子又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從心道人。
難不成這仙人真的被他們玄山派尋到了?
顧闕最後搖了搖頭,似是在感嘆又似是不解。
而顧闕不知道的是,他以為昏過去毫無意識的甘離其實一直都是清醒著的。
但他睜不開眼睛,甚至說不出話,他的神魂若有若無的懸在他的身體裡,那些痛楚那些紛雜的念頭由著這具軀體緩緩的導入了他的神魂里,他沒有消減去一點刀割般的滋味。
反倒是在這樣的情形里,脫離了肉體那些痛楚那些折磨,在甘離的凝視下卻越發清晰了起來。
甘離注視著自己周身的變化,注視著由著顧闕給他灌下的那枚丹藥的分解,那些磅礴的靈力滌盪著他的經脈,重塑著他的血肉。
那些血肉重塑的癢痛之意,他其實已經麻木了,但白髮男人注視著他的目光卻一直銘刻進了他的腦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