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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 一定如娘子所願。」張希孟哄小孩兒一般應下。
穆童頓時神采飛揚, 仿佛已經見著一堆誇她的詩了一般。
她們兩個在摘星樓里, 依舊是之前的雅間。
兩個人正聊得開心,門被敲響了。
張希孟開門,倒是怔了一下。
「張娘子有禮。」肖葉白總是彬彬君子。
張希孟回禮。
穆童瞧見肖葉白, 立刻落了臉, 將之前的春風拂面化作秋霜,開口就是譏誚:「喲, 這不是才華橫溢的肖郎君嗎?怎麼紆尊降貴的來找我了。」
肖葉白將一封書信遞到張希孟手上, 又向穆童一禮:「江南肖葉白, 來向穆二郎君自薦。」
穆童眨眨眼,歪頭:「你說什麼?自薦?向我?」
肖葉白被穆童逗笑了:「是。我來向你自薦。」
穆童起身,繞著肖葉白走了好幾圈,皺眉:「你怎麼想的?來向我自薦?你知道我是什麼人嗎?在我這裡自薦對你是不是有好處,你想明白了?」
肖葉白被穆童繞得暈,忍不住伸手去按穆童的肩膀。
穆童卻在肖葉白的手即將碰觸到她的時候反向一轉,恰恰好把肖葉白的手錯過。她渾然不覺似的,還在納罕:「肖葉白,我以為咱們才鬧完不愉快,你縱使不跟我別苗頭架梁子,也當敬而遠之。怎麼又湊上來了?」
肖葉白嘆息:「其實那日若是穆二郎你肯多留我說一句話,也便明白我是真心致歉的。你與穆大郎說得對,本就是我和高鑫的不是。你們生氣是理所當然,合該我受著。」
穆童擰眉,這話不算很能說動她。回到位子坐下,揚揚小巧的下頷,示意肖葉白也坐:「行,你對我們有歉意,想要真誠道歉。那賠禮呢?」
肖葉白一滯,沒想到穆童會這麼直白。
「上次你們來可送了好東西做賠禮,雖然我沒要吧。這一次既然道歉,那也要送點賠禮吧?不然就一張嘴上下嘴唇一碰,就算完了?」穆童一臉的不可思議,那雙灰色的瞳子明晃晃的,就像把「不會吧不會吧,你真這麼摳門」這句話寫在裡頭一樣。
肖葉白尷尬極了。他家裡不似高鑫豪富,真讓他拿些值錢的玩意兒賠禮,他也拿不太出來。然而對上穆童的眼睛,又實在說不出不給的話來。終究躊躇之下,解了腰間玉佩,雙手送到穆童面前:「囊中羞澀,只請穆二郎不要見怪。」
穆童仿佛沒見著肖葉白的肉疼,痛痛快快把玉佩拿了,看也不看的讓張希孟替自己收好,笑得意味深長:「行,我收了。」
肖葉白看著穆童的神情,心裡一跳。他多少明白穆童的意思,只覺得百味雜陳,其中更有分明的雀躍與興奮,以及沉在心底不易察覺的不安和些許負罪感。
只是如今什麼都沒明說,肖葉白安下心思,只當什麼都不清楚,只慢慢混著。
「我有一家書肆,想著過幾日便開張。只是如今書雖有,卻不好往外賣或出借,還需要一些抄書人抄了副本才好。聽說你結交甚廣,朋友眾多,你看看有老成實在的,便給我介紹來,我這邊銀錢上自然不會虧待。」穆童既然有意,便不吝多給肖葉白一些便宜,也是讓肖葉白再給人賣個好。
她開的書肆,裡頭的書都是從弘文館、史館乃至楚江離私庫里搜刮出來的,其中不乏孤本善本珍本一類,甚而有些外頭聽都沒聽過,見都見不著的。
在科舉之前把這些叫人謄抄,一來也是多做保留,二來也給了謄抄人多些見識機會。
「好。若是著急,我也可以來抄幾份。」肖葉白既然有了決斷,自然不會推辭。
書肆就在摘星樓對面。之前張敏岳和肖葉白兩邊起了衝突的那家書肆被穆童盤下來,連著兩邊的鋪子,又建了個二層小樓,生把一家書肆擴成了開在鬧市裡的藏書閣。
匾額還沒掛。穆童早就跟楚江離說好了,讓他題字之後做好匾額,趕在她開業之前送來就行。
一樓分了兩邊。一邊是只能在書肆里借閱抄錄的,立了兩面牆的書架,正中擺著桌椅,預備好了筆墨紙硯,誰想抄錄便可以直接抄。一邊則是對外出售的,一排排書架立著,書架之間間隔大約可供三人並行。
通往二樓便是閒人止步。實際上是給抄書人留的。穆童打算著,抄書人固定設著,長期僱傭,一來也給寒門書生一些進項的機會,二來抄出來的書多了,也方便傳播。
抄書人在二樓抄書,抄好的按照珍惜程度放在一樓去。這邊書架只有兩架,一架全是珍本善本孤本,一架則是常用的書籍。珍本書架上的書總換,抄出來幾本就會把原本送回弘文館、史館或者楚江離的私藏里去。
肖葉白帶著人來書肆找穆童的時候,穆童正在二樓跟楚江離抱怨。
「這書抄來抄去的太麻煩。看得多了容易壞損,全靠人力來抄許久也抄不出幾本來。我這還是財力豐厚,才能多多的覓了抄書人來做事。」一隻手拎著本殘卷,抖一抖都能掉渣,穆童撐著下頷,鼓了兩腮做夢,「要是能像印章似的,刻出來之後想怎麼印就怎麼印該多好。」
楚江離也希望能如此方便。
讀書人少,世家執掌大權,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書籍難傳。書難覓,筆墨紙硯也各有其價。寒門之家自然難讀書。
不說別的,就張敏岳如今在的私塾,也全靠的是德高望重的老先生效仿先賢有教無類,自家出資維持。不然張敏岳那些同窗,十個里有九個都是讀不起書的。<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