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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江離倏然轉頭,尖銳目光直刺向賀瑾娘。那雙黑黢黢的眼睛裡孰無情感,萬事萬物似都不曾被他放在其中。
賀瑾娘駭然,腿有些軟,到底還是頂住了,做出不亢不卑的樣子與楚江離直視。
「賀瑾娘?」楚江離唇開唇合,吐出的字比冰碴還冷。
「是。」賀瑾娘胸脯起伏,明顯畏懼,臉色發白,卻還是不肯退哪怕一步。
楚江離冷嗤:「賀成養的好女兒,好算計。」
賀瑾娘抿嘴:「妾不懂,郎君這是什麼意思?妾只是出於好心,憐憫這位娘子。」
楚江離再懶得搭理,目光遼遠,放在天邊。
「妾……」
「賀大娘子這是心軟來救人了?」穆童越過賀瑾娘,來到楚江離身邊與楚江離並立。她饒有興味的瞅了瞅水中的娘子,又歪頭看了賀瑾娘一眼,輕笑,「賀大娘子如此心善,那何不自己來救?」
賀瑾娘不滿:「大長公主這話說得偏頗。我不會泅水,自然無法親自救人。可人在大長公主府里出事,大長公主卻不肯施以援手,未免過於殘忍冷血。」
「賀氏!」楚江離冷喝。
穆童一把按住楚江離的胳膊,沒讓他再繼續。她對賀瑾娘做了個請的手勢:「要麼賀大娘子現在就下水救人,要麼賀大娘子不如等一等,聽一聽。」
賀瑾娘沒言語。
穆童只當她答應了,讓人遞了跟棍子在水中娘子的手裡。等到娘子抓住棍子,卻並不往上拉人,反而將人就那麼不上不下的吊在水中。
那娘子素蘭衣裳極為單薄,被水浸濕貼在身上,可憐兮兮的,好不容易才握著棍子扒住冰面,頭上臉上滿是冰碴,弱不禁風的樣子,看起來再在水裡凍一會小命兒都要沒了。
穆童卻完全不為所動:「你叫什麼名字?」
水裡的娘子打著哆嗦,牙齒戰慄,話也說不利索:「妾,妾是起居舍人之女孫芸。」
「孫娘子?」穆童一副驚訝的樣子,「我不記得曾經邀請孫娘子來赴宴呀?」
楚江離聽著身邊的小丫頭裝模作樣就覺得好玩。明明早就知道人的身份,更是一清二楚是誰帶人來的,偏偏一副懵懂的樣子。
他偷偷斜眼覷著穆童,臉上神情也有了些微鬆緩。
孫芸不敢不回答:「妾聽聞大長公主設賞花宴,妾自知鄙薄,不在邀請之列。然而妾實在愛花成痴,聽聞大長公主府上有十八學士,便按捺不住,請託朋友帶妾前來賞花……」
穆童不等孫芸說完便打斷她的話追問:「既然是來賞花的,怎麼反到了湖邊,落進水裡?我這湖邊可有什麼好看的花兒啊朵兒啊的,值得你賞?」
湖水離閱香苑不遠,然而比起閱香苑中繁花似錦,湖邊一目了然,別說花,就連柳樹都是乾枯的,連點綠芽都沒有。
「妾,妾不慎……啊!」孫芸垂下頭,抓著棍子的手指用力得慘白,卻再也抓不住棍子,慢慢往水裡滑下去,惹得她驚叫。
穆童仿佛完全沒注意孫芸的慘狀,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迷惑不解:「孫娘子,你要說的是什麼?你是怎麼落水的?」
「救,救命……」孫芸的手徹底脫滑,一下子淹進水裡,嗆了一大口水,好不容易才又掙扎出來,浮出水面。
「大長公主,若是想問,不如先把人救上再問。」賀瑾娘實在看不下去。
穆童搖手:「賀大娘子急什麼?」她微微彎腰,俏皮的與孫芸對視,一雙灰色的眸子裡清澈見底,能一直看透人心一般,「孫娘子可以好好想想,是把話說清楚了,還是繼續在水裡泡著。我瞧著孫娘子還有力氣,應當可以再多泡一會。」
孫芸再次沉在水中,只露出一截手臂在水上,烏黑的頭髮在水面漂浮,看起來是不行的樣子。
穆童卻微笑著,下了一道殘忍的命令:「既然孫娘子不想出來,那就幫她一把。」
長長的棍子隨著穆童的命令往水裡一壓,擋在孫芸頭頂。
賀瑾娘怒斥:「穆童,你……」
「閉嘴!」楚江離喝斷賀瑾娘。
水中孫芸的手臂在棍子壓下來的時候定了一刻,隨即使勁掙扎撲騰起來,撥拉著棍子,直到把棍子推開,才重新冒出頭,大口大口喘氣。這一次她雙臂撐著冰面,一點點把自己從水裡往外拉。
不需要多說,只從孫芸這幾個動作,所有人都能看出來她其實會水,理應不被人搭救也能爬出來。不少之前同情孫芸暗自責怪穆童和楚江離殘忍的娘子不僅皺眉。
「急什麼。」穆童笑笑,「我允許你上來了嗎?把話說清楚,不然,你就繼續在水裡泡著吧。」
孫芸眼看棍子又要壓下來,急得聲音都破了,尖聲驚叫:「妾是被人踢進來的!」她哭出聲音,「大長公主明鑑,妾是被人踢下來的呀……」
「誰踢的,為什麼踢?」穆童再問。
「是……」孫芸怯生生抬頭,望向楚江離,又趕緊垂頭。她已經爬了半身在冰面,單薄的衣裳緊緊貼在身上,露出曼妙的身體曲線。努力的抬起上身,仰望著自己面前的人,齊胸襦裙恰好被水墜得微微下沉,衣口微掀,顯出白白的肌膚和幽幽暗徑。她哀哀的懇求著,「郎君,妾知錯了,求郎君饒了妾吧,妾實在不是故意的……」
注視著孫芸,楚江離的眸子顏色轉深,有什麼在其中醞釀。<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