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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危低下頭去,出神地看著自己的手:「而我進去,又有什麼用呢?」
「哦~」松隱子恍然大悟:「這麼說的話,確實是我家師侄比較會哭一點,有他在那就沒問題了,不過——」
松隱子微笑道:「這個陣是吸收厲王縈繞在社稷神劍上的執念築成,也許裡面的,是另一個人呢?我的師侄一定能將他的師尊帶回來,可是厲王,帝丘梨生,我師弟的前世,或者前前世,總之就是那個人啦,誰能將他帶回來呢?」
陸危烏黑髮青的嘴唇顫動了一下,最後卻只是沒什麼表情地吐出一句:「如果有,那個人一定不會是我。」
松隱子笑了一下,沒繼續追問,只是語帶輕鬆道:「前些天陸大夫見我師弟和師侄的時候,真不應該把我牽扯出來,我師侄回來就纏著我講故事,可是他問西恆末代君主的事,我又上哪知道呢?」
「玄王陛下曾經是西恆的掘墓人,又有什麼不知道。」
松隱子笑了一笑,轉身抬頭,鶴行子從結界外跳進來,手上抱著喻宵空掉的軀體,一言不發。
松隱子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喻宵無知無覺的軀殼,轉過頭來:「我也只知道我自己的那部分呀。」
玄國和西恆打了三年,終於得到了最終結果,望著西恆矗立千年的巍峨王都,玄王禮竟然不知是什麼心情。
他為父發願,起兵伐恆,然而事到如今,這場戰爭已經沉重到,將這片土地上的所有國家,都拖了進去。
如今他手上握的,再不是一國之恨,每每察覺到那種重量,就讓人夜不能寐。
不過今日過後,一切就都結束了。
玄王禮升帳與諸將議事,明日攻城,一戰定乾坤!
諸將群情激奮,拍案而呼,躍躍欲試地準備著明日之戰,卻在這時,一柄樣式古樸的神劍,突然穿帳而來。
眾將大驚,紛紛使出武器格擋,然而凡鐵在接觸神兵的瞬間,就被折為兩段,神劍堅定不移地向著玄王禮刺來。
玄禮瞪大眼睛,倉皇而退,他雖然精通兵書陣法,排兵布陣,但論武藝,只是尋常,或者說就算是他武藝蓋世,面對這柄神劍也避無可避,只能大睜著眼睛,看著這柄劍刺過來。
然而想像中的劇痛並沒有襲來,一個身影驀然擋在了他前面。
長劍入肉的聲音,即便現在回想起來也會心驚,血水滴滴答答地淌下來,一滴滴地砸在鴉雀無聲的王帳中。
神劍飲血,滿意而歸,玄禮卻倉皇地抱住倒下的身體:「羌雲!」
他不敢動,在羌雲的身上,破了一個大洞,只要一動,就會有更多的鮮血湧出來。
他的手一點點被灼熱的鮮血燙傷,心臟卻如墜冰窟。
這是他血脈相連,一命雙魂的弟弟,他們身上的每一滴血,都互相交織。
當目視著父母將全部專注而慈愛的目光,都給了弟弟的時候,玄禮的心中曾經升起過無邊怨恨。
可是這個世界上最親的,終究只有他們,他們是一對從出生起就並蒂的花枝,一個死去,另一個也應該跟著死去。
玄禮似乎想將一生的眼淚都流盡,然而再多的眼淚,也不能替換成不斷失掉的鮮血和溫度。
羌雲伸出手抓住他的肩膀,已經吐不出太多聲音,只能用盡力氣道:「你……應該是……獨行於世的……王……這是所有人的選擇……包括我……」
玄禮淚雨滂沱,用盡所有力氣擁抱他冷去的身體:「我不是!我不是!你們不能都這麼擅自的,把我一個人留在這裡……」
……
回憶往昔,松隱子神色平靜,人好像總會遇到某個時刻,連活下去的勇氣都失去,但是只要時過境遷,再想起來,好像也就是那麼回事。
松隱子看向陸危:「我知道帝丘梨生怎麼死的,他獲得了神劍的力量,卻又在地關殉劍,將力量歸還,可是陸大夫,你是怎麼死的呢?」
「當然了,史書上怎麼寫的我知道,勸諫不成,被厲王下詔鴆殺,至於我為什麼知道,因為那是我編的。」
「當時的我恨極了他,不僅賜他『厲』的惡諡,還給他羅織了一堆罪名,甚至若不是群臣進諫,我都不會給他收葬。」
「然而你的屍首也是我收的,現在想來,當時在場的其實有兩隻被打翻的酒杯,看起來就像朋友之間的正常對飲一樣。」
陸危沉默不語,緩緩抬頭:「你猜得不錯,是我殺了他。」
神劍出世,玄國軍隊終於退兵,卻只是駐紮在十里之外。
玄國軍隊離去時,掛起白幡,所有人都知道,仇恨,不會隨著戰爭停止了。
梨生抱著那把突然從太廟中召喚出來的神劍,一個人坐在空蕩蕩的大殿中,見陸危過來,有些失神地問:「如果我用這柄神劍擊退敵兵,威服天下,算不算振興西恆?」
陸危看向他,自他成為王后,一直堅定地站在所有人面前,從未有過如此迷茫的時刻。
低下頭,緩緩道:「煌煌正位,是道之所存,而不是王位之所存。」
梨生沉默不語,將神劍舉在眼前:「我知道,可是有時候我會很害怕,我的母后,你的伯父,還有很多很多的人,他們的生命與期望,都浪費在我這樣不值得的人身上。」
陸危沒有說話,他突然意識到,梨生或許已經不是從前的梨生了,為了攫取勝利,他甚至開始踐踏道義,就像他曾經的父王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