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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宵抬頭看了一眼那塊巨大的石頭,上面刻滿了字,都是西恆古國歷代君王的名字。
西恆古國是最後一個神佑之國,它的統治長達一千八百年,歷經的帝王足足有九十九個。
石頭的最右,刻著一個名字:帝丘恆吾。
這個人所有人都很熟悉,凡人的第一位人皇,現在的天帝陛下,長樂宮的四師兄。
由他開啟了西恆古國的漫長輝煌,又在最後一個帝王那裡走向終結,從此長埋史冊,化為石頭上的一筆。
喻宵看著逐漸風化的字跡,和虔誠祭拜的陸危,稍微有些感觸:「陸危真君是西恆的舊民嗎?」
陸危從祭拜中起身,看向喻宵,青紫的面色在黃昏中多了一些柔和:「是的,我曾經侍奉過最後一位西恆之主。」
「最後一位西恆之主……」
喻宵奴隸出身,是不夠資格碰青簡的,只在做公子離替身那幾年,被強行按著識文斷字,學了些書禮。
成仙后,青雍子又每日嘮叨,按著他讀了各式各樣的醫書典籍,不過讀歸讀,他對這些文字始終提不起什麼興趣。
從貧瘠的腦子裡扒拉出一些被丟到犄角旮旯的歷史知識,緩緩道:「是厲王嗎?」
話音一落,四周為之一寂,連喻青崖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
這詭異的安靜,終於讓喻宵意識到不對,是他說錯什麼話了嗎?
陸危那張死於鴆毒的烏青臉上,永遠帶著一層陰鬱,他看向喻宵,緩緩勾出一絲得體的微笑,不過落在那張冰冷的臉上,總是沒什麼溫度就是了。
「喻仙尊說得不錯,是厲王,在諡法中:『殺戮無辜曰厲;暴虐無親曰厲;愎狠無禮曰厲;扶邪違正曰厲』,厲乃暴虐之主,後人給他的諡號,就是厲王。」
陸危回頭看向那塊承載了西恆千年歷史的石頭,目光落到最末一列,有一剎那差點繃不住表情:「但是他其實有個名字,叫帝丘梨生。」
在這番沉甸甸的話宣之於口後,陸危的思緒開始飄散,他的耳邊似乎迴蕩起一個聲音——
「太子殿下,您在這看什麼?」
一株繁茂的梨樹下,紛紛揚揚地下著「大雪」,雪也似的梨花泛著香波,落在漆黑冷肅的犀甲上,旋即又碾落塵埃。
聽見他的聲音,花樹下煢煢孑立的少年緩緩轉過身來,一身肅殺的黑甲在香甜柔軟的梨花雨中格格不入,一張面容卻猶如梨花捏成,透著淡淡的霧氣氤氳與清冷。
似乎剛睡醒,少年人神色中帶著一些迷茫,連帶著眉眼中的銳氣,也一併消散,抬頭看向上天,疑惑道:「我總覺得有人在看我……」
陸危順著他的視線陪他一起看過去,旋即失笑:「這哪裡有人,難道是天上路過的飛鳥在偷看殿下不成?」
梨生收回視線,跟著他一起笑起來:「也是,不過也有可能是我的母后思念我,她知道我回來了。」
提起先王后,陸危陷入沉默。
故王后召南氏,是太子梨生之母,召南王后育太子一年零六個月,始終不能生產。
某一日宮中種植花草樹木,召南王后見一株梨樹被棄於路旁,便問花匠,為何如此。
花匠告訴召南王后此樹為次苗,就算種下也活不好,只能丟棄。
召南王后見之有些可惜,想著自己的宮殿有許多空地,閒著也是閒著,將此樹種於其中,專門照料,未必不能活,便向花匠討要回自己的宮室。
王后將此樹栽到宮殿前,每日悉心照料,終於有一日,此樹冒出新芽,代表著已經紮根成活。
召南王后滿心歡喜,而就在這時,腹中突有所感,不多時,太子梨生降生。
新生的太子很安靜,不哭不鬧,也沒有多折騰他的母后,或許這個孩子在娘胎中的一年零六個月,就已經長大了。
召南王后抱著新生的太子,看著窗外抽出新芽的梨樹,總覺得是這株梨樹給她的太子帶來了吉運,遂給太子取名梨生。
太子梨生自幼沉靜有禮,召南王后也是慧賢寬敏,諸臣公皆對太子寄予厚望。
然而先王寵愛姬妾姚氏,欲改立姚氏之子,公子叔稷為太子,在太子梨生七歲那年,下詔廢皇后殺太子。
召南王后聽到心腹的密報,趕緊去前朝求陸大夫,也就是陸危的伯父相救。
陸大夫臨危受命,命族人護送太子逃去王后的母國,最終同召南王后一起在王都飲鴆而死,比太子稍大一些的陸危,也是從那時候起就開始追隨梨生太子。
先王暴虐無道,越老邁越昏聵,在朝堂上親小人遠賢臣,倒行逆施,殺戮無辜,殘害忠良;在野苛捐雜稅,大興土木,搜刮民脂民膏,哀鴻遍野;在外對各諸侯國刻薄寡恩,反覆無常,甚至在諸國來朝時,誅殺國君,使得各國國主內心驚怖,叛亂四起。
最終的結果是北荒蠻夷入侵,眾諸侯國袖手旁觀,先王、姚王后、太子叔稷,一起被蠻夷斬於階下。
而此刻遠在召南的廢太子梨生已經年滿十七歲,天生神力,生裂虎豹,力能搏熊,勇猛異常。
在王都的舊臣紛紛傳信到召南,請求太子回國,拯救西恆。
陸危跟在太子身後,一路勢如破竹,驅逐蠻夷,攻回王都。
如今整個亂後初定的王都,都在等待太子登基,成為新的西恆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