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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尊還是握住了他的手,與他一起穿梭在人流里。
兩邊的人和物一點點消失,喻青崖眼中只有師尊的背影。
他喜歡繁華,但是更喜歡在繁華的世界裡,只有一個師尊。
兩人不知跑了多久,終於甩掉了那兩個蠻漢。
喻青崖扣上面具,雙眼亮晶晶地看向喻宵:「師尊,現在能和我牽在一起了嗎?」
喻宵看著他,終於妥協了,將面具同樣扣在臉上,對他伸出手。
喻青崖興奮地上前握住,靠得很近,滿眼期盼地看向他:「師尊,現在我們是不是就和他們一樣了?」
喻宵雖然接過了他的手,但還是冷淡道:「不一樣。」
喻青崖不以為然道:「哪裡不一樣?」
「我們不相愛。」
喻青崖面具下大笑的臉,一點點僵住:「我們怎麼會不相愛呢?」
「當然不會,我們是師徒。」
「那誰說師徒就不會相愛呢?」
「師徒不會。」
「為什麼?」
「這是有違倫常的事,反正我從沒見過。」
喻青崖:……
低下頭去:「我不想當你徒弟了……」
「什麼?」喻宵不確定他聽到了什麼。
喻青崖頓時如夢初醒,忿忿不平地看了他一眼:「師尊你一點都不好玩,什麼都不順著我說。」
「我為什麼要順著你說?」
「如果你不順著我說的話,我就會生氣、就會難過,就不想理你。」
喻宵看了他一眼,呵了一聲,別過頭去。
大概對於師尊來說,巴不得他不理他,還能清淨一點。
面具下的喻青崖,緩緩掉下一滴淚。
我不想當你的徒弟了,我真的不想當你徒弟了……
回憶往昔,熟悉的疼痛又灼燒在心底。
大概人總是喜歡得寸進尺,明明他所擁有的一切,都是靠了這段師徒緣分。
但現在他的心裡卻總在說,我不想當你的徒弟了。
……
關於陸危極不要臉的要求,喻宵就生氣了一會,很快又平靜了下來,繼續品著喻青崖遞過來的茶。
他向來沉默寡言,沒有喻青崖搭話,屋子裡很快安靜下來,只有偶爾一陣風吹過,將門前懸吊的幾根竹管吹的咚咚作響。
這麼安靜,本來是喻宵夢寐以求的時刻。
但是他的心不靜啊!喻青崖到底在想些什麼!從開始到現在就沒停止過!
喻宵緊緊捏住茶碗,又要控制自己,不要把它捏的粉碎。
他自來就不是什麼溫柔和順的人,只不過他要用外界的安靜,馴服心中沸騰的野獸。
他已經習慣了心如止水的滋味,面無表情地將那團爆裂之火沉在水下,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隔著那層寧靜的水面,與那隻無法控制的不詳之獸兩兩相忘,從而達到一種物我兩忘的寧靜心境。
五百多年來,他心智如鐵,失控的次數屈指可數。
然而最近,破功的跡象似乎越來越多,因為有一個不知死活的人,一直在向他的心湖裡丟石頭。
喻宵睜開眼睛看他,他就不丟了,可憐巴巴地看著他,分外無辜。
喻宵看著他可憐又誠懇的樣子,就放下了戒心,重新閉上眼睛靜修,然後耳邊就會想起那聲熟悉的——咚。
湖水下面的火焰凶獸,依然在沉睡,好像完全聽不見這種響聲。
喻宵自己,或者說更平和的那個自己,卻被這種無理取鬧的惡作劇,攪的從指尖開始細微顫抖。
他放下茶碗,抬起眼睛,目光如電地看向喻青崖:「你是不是有話想跟我說?」
喻青崖哀怨地看了他,垂下眼眸:「沒有。」
他能有什麼話跟師尊說呢?
難道說我從很早很早之前就喜歡你,所以你能喜歡我嗎?
可惜,前世他就已經得到了答案。
他們不能相愛。
多說無益,徒增傷感,就算跟你說了,你也不懂,只有我一個人難過罷了。
喻宵端起茶碗,一片平靜。
那你倒表里如一啊!嘴上說著沒有,心裡到底在嚎一些什麼玩意!
和沉在水下的那個自己相比,喻宵一直覺得自己的性格,控制的非常好。
但他現在被喻青崖弄得,一點點暴躁起來。
冷靜、冷靜,他現在還能冷靜。
共命之契是雙向的,但自簽訂以來,喻青崖都很少察覺到從師尊那裡傳來的波動。
大概是喻宵真的很不愛想東西,所以他的心湖總是一片平靜,再深的浪都不能在裡面掀起波濤,哪怕是得回累世記憶,也沒在他心間掀起過太大波動。
然而突然間,一連串莫名的漣漪,突兀地漾在他心間,一圈圈散開。
這漣漪是如此奇妙,連喻青崖也品不出其中的滋味。
他抬頭看向喻宵,愣愣道:「師尊,你在想什麼啊?」
喻宵抬起眼眸,以前總是習慣性低垂半掩的雙眸,直直地看向他。
他素日裡的抬眸時刻,多半蘊含著嗜血殺機,喻宵只有完全動了殺念時,才會將最專注的眼神貢獻給對方。
那雙眼睛全心全意凝視人時,漂亮的不可思議,只是大多人都無法保存這種美麗,因為那是喻宵給予死者的專屬待遇。
然而這次他專注地凝視著喻青崖,眼尾勾勒著鋒銳的弧度,眼底卻一片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