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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依沒了轍,坐在地上無措地掉著眼淚。
大夫拿出一包藥粉遞給柔依,並跟她說道:「這是余容粉,有抗菌消炎之效。記住,傷口要仔細著不能感染,不然會增加潰爛面。」
柔依接過藥粉,依然止不住抽泣。
大夫走後她候在仰梧床邊,看著仰梧臉上的斑斑傷痕,心裡也有些憐惜。
「好好的一個姑娘……落下這麼個病根……」
「唉……我該怎麼跟大人交代啊……」柔依喃喃道,不過她也明白事到如今再埋怨已是沒有用了,她只能將功補過,只求大人能從輕責罰。
柔依給仰梧敷好藥,然後坐在一旁想著待會兒要交代給莫微生的措辭。
仰梧感覺睡了很久,醒來時天已經傍晚了。
臉上火辣辣的疼著,一股強烈的灼燒感。
臉……
她輕撫上自己疼痛的左臉,又是這張臉……
她大概前世是個十惡不赦的人,這輩子老天要將孽債盡數討回來。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毀容應該只是個開始吧……
「柔依,拿鏡子來。」仰梧平靜地說道。
柔依小心地將鏡子遞給她,垂著眼在床邊不敢作聲。
仰梧拿起鏡子,潰爛的血肉粘連在一起,她抬手輕輕地觸碰傷口,臉上便傳來一陣鑽心的疼。
臉上是炭火烙印出的紅痕,溝壑縱橫間皮肉都去了小半。
仰梧放下鏡子,沒有出聲。
柔依心驚膽戰,「小姐……你別太傷心,那個大夫所言也不一定準……等大人回來了,找個更高明的大夫,一定能治好你的。」
仰梧輕笑了聲,眉目溫和地道:「沒事,你別怕,這件事與你無關。」
柔依一愣,剛抬起頭便撞上了仰梧的眼睛。
那雙眼裡,竟真的沒有責備之意。
「我想一個人靜一靜,你先出去吧。」
「……您好好休息。奴婢先告退了。」
床上的人沒出聲,大概是倦了。
柔依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不料一出去就看見了莫微生晦暗不明的臉。
「參見莫大……」柔依話還沒說完,旁邊的人已經風一般閃身進去了。
仰梧聽見外頭男人的聲音時頓感慌亂,手忙腳亂地撈起面紗就往自己臉上遮去。
「唉喲……痛死我了……」仰梧疼得嘶牙咧嘴。
莫微生過來想扯掉她的手,但她手像板上釘釘一般蒙地死緊,他竟一時沒能掰開。
「玉兒!」莫微生有些動怒了,臉色也陰霾起來。
仰梧從沒見過他這樣的神色。他待她一直都極溫和,即使她偶爾調皮任性他也只是無奈的一笑。
而這次他臉上都是認真,眼底都蘊藏著隱忍的怒氣。
她訥訥地收回手,小聲說了句「對不起」。
一邊說還一邊悄悄抬眼看他,頰邊是顯而易見的灼痕,眼裡還帶著一絲驚恐,但那不是因為畏懼。
從來都不是。
莫微生的心一下子又軟了,那樣小鹿般清澈的眼睛啊……
他忽地有些挫敗,起開她臉上因剛剛用力而被血浸透的面紗,一張布滿血棱的臉赫然出現在眼前。
一道道的,從眼角一直延伸到下頜。
莫微生呼吸一窒,話語都堵在喉間。
他想別開眼不去看她,不想揭露心上的傷疤,然而一轉頭一閉眼都是她傷痕遍布的臉。
他說不出話,只是雙手不住顫抖。
像終於忍受不了,忽然轉身抱住了她。
仰梧抱著他,感覺他肩膀輕輕顫抖著。
「沒事沒事……也不是很疼啦。」她拍拍他的背,安撫小孩子一樣。
有溫熱的液體滴在她的頸窩處。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靠在她肩頭的人一遍遍地說著對不起,仰梧不明白,他究竟對不起她什麼?
「微生,我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她沒跟他說實話。
這句話幾乎是下意識的、鬼使神差地蹦了出來。
莫微生心裡明白,不管這次的事故是預謀還是意外,這些都昭示了一個事實。
無力,是無力感。劇烈的衝動又無力抗爭的矛盾。
夢回故國,幾度難眠。
國破家亡,瘡痍難辨。
他早該喪生在鐵蹄之下……
不敢……不該……不願……
有些瘋狂的、潛伏在腦中許久的雜念突然一窩蜂地冒了出來,擾亂他本以為堅定的心神。
這是災難。
次日早晨,陽光灑落在窗前,籠罩得室內也一片朦朧。
身旁的位置早就冰冰涼涼,那人想是已走了很久了,摸摸自己的臉,果然已經上好藥了。
她不禁想起昨夜的事。
昨夜……昨夜微生突然像受了什麼刺激一樣,難得放下了君子端方。
不過最後也止將吻停在了她肩頭,然後便沉沉地睡了過去。
他應該很累了。仰梧抱著他睡了一宿,試圖平復他不太安穩的夢。
昨晚兩人的角色像反了過來,他第一次在她面前袒露如此脆弱的模樣。
這算不算因禍得福呢?不過這確實挺遭罪的。
還有這張臉……現在也著實嚇人了些。
「唉……這樣我以後還怎麼面對他啊……」
仰梧發起了愁。即使他不嫌棄,自己也會覺得彆扭,總覺得與他站在一起不般配了。<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