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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月使勁地往燕王與燕王妃的方向比劃著名,柔依思索間終於明白了它的意思。
柔依神色嚴肅起來,她拉起旁邊迷惑的晚琴,匆匆走了出去。
「走,我們去找燕王。」
「……殿下,您一定要好好的啊……」
黃昏漸落,血色夕陽一寸寸擴散,逐漸吞沒整個王宮。
莊嚴的祭台下,九十九級台階層層鋪就,一個盛裝的身影徐徐行走著,血色映在她身上,平添一抹妖冶紅妝。
女孩著一襲緋羅蹙鸞華服,台階上的步伐輕盈又莊重,頭上的鎏金點翠步搖毫無凌亂。
玲瓏環佩輕響,鳳尾流蘇微搖。
這是隆重的公主服制,這番打扮倒讓仰梧往日斂去的雍容重現,盡顯申山長公主的儀態萬千。
九十九級台階已過,周圍跪滿了黑壓壓的人群,虔誠地祈求著上蒼賜福。
看著那緋紅的身影,莫微生心中一片哀戚。
「玉兒……不要忘了我……」莫微生喃喃道,無力感充斥著他的心頭。
所謂天道又如何,仍舊避免不了萬物周而復始的運轉。
漫天神佛,何嘗不是這芸芸眾生?
仰辛端坐在摘星樓上,居高臨下地望著下方的女孩。
馮濟達站在旁邊,他現在已是丞相,但又不止是丞相。申山的軍政大權都掌握在他手裡,除去未正式登基祭太廟以外,儼然就是無冕之王。
看著祭台上的仰梧,馮濟達心中冷笑道:「在梁國我奈何不了你也就罷了,可你竟然還敢回來……」
既然你自投羅網,那可就怨不得我了。
他俯身在仰辛身邊耳語道:「陛下,時辰已到,可以開始了。」
仰辛點點頭,隨即起身,義正言辭地說道:
「逢此災星降世,申山國運漸衰。澇旱肆虐,瘟疫橫行,百姓苦矣!」
方才還喧鬧的人群頃刻間鴉雀無聲,千萬雙或興奮或迷茫的眼,齊刷刷投射在仰梧身上。
仰辛滿意地笑了,救世主一般莊嚴宣告:
「為我申山國興,社稷昌榮;為我殿堂明淨,百姓安康,為了申山的子民們,今日,孤要以這妖孽的血肉祭祀亡靈,以安黎民之心!」
看著仰梧的身影消失在王城盡頭,馮濟達面上的得意之色幾乎抑制不住。
傅瑄,你和我鬥了半輩子,終究是我笑到了最後。
然而沒等他得意太久,城門處就傳來一片騷亂之聲。
摘星樓作為城中地勢最高處,在樓頂便可俯瞰全城,歷代國君都會在此祭祀,幾乎與王權等同。
此時可以清晰地看到城門邊瀰漫的硝煙,火光沖天,隱約有兵戈馬蹄之聲傳來。
「馮愛卿,這是怎麼回事?!」
察覺到城門劇變,仰辛站起身來,驚慌失措地問道。
馮濟達也不清楚發生了何事,甚至沒給他思考的時間,外面金戈鐵馬之聲就已浩浩蕩蕩地到了宮門前。
戰馬嘶鳴,塵沙瀰漫,玄甲鐵兵鋪天蓋地,劍刃槍尖的寒光刺目得讓人不敢逼視。
最前方身著烏金龍鱗甲的男子抬起頭,對著摘星樓上的人遙遙一笑,輕聲說了句什麼。
距離有些遠,仰辛聽不清楚他的話語,但待看清他的口型後,頓時後背一涼,寒意自頭頂蔓延到四肢百骸。
他說的是——
「本宮來了,準備好了嗎?」
中洲分裂,諸國並起,延續三百餘載的申山王朝,自此歸於歷史。
仰梧靜靜地死在了那片荒山,被屍魔吞噬殆盡,屍骨無存,血水浸透了腳下的土地。
後來的事她已不得而知,只化作寥寥數筆留存於史書中。
《中洲史略》載:
梁歷建元八年冬,梁軍破申山,太子郗楓誅仰辛、族滅仰氏王族,王后不知所蹤,申山亡。
建元九年春,前申山國師莫微生薨逝,葬崇吾公主陵。
建元九年秋,太子郗楓即位,改元正始。
正始元年,梁帝改制申山,設南北兩道,行無為之政,百姓得以休養生息。
同年四月,塗山國君蕭少卿退位,禪位於梟王趙充。
正始二年初,梁帝頒中洲大誥,欲統一中洲。
同年春,梁塗之戰爆發。
正始三年春,梁軍戰敗,驃騎將軍孟雲嵐殞身瑜城。
又三月,塗山破縉城,梁帝兵敗自焚。
同年六月,塗山大將軍紀梁誅梁國宗室三百一十五人,梁亡。
正始三年秋,塗山王趙充崩逝。
王膝下無子,詔永康公主趙淑妤之夫、鎮國將軍紀梁即位。
同年十月,帝統一中洲,定國號為趙,改元平樂,史稱大趙。
趙歷平樂元年,帝冊封髮妻趙氏為後。
同年三月,追封前申山公主仰梧為趙國公主,諡號思,世稱趙國思公主。
過往如同沾滿塵埃的畫卷,徐徐展開在悵惘的心間。煙塵零落散盡,方才大夢初醒,了卻死生。
歷史從不會停下腳步,世人生老病死,不過這歷史長河中一抔黃沙。
黃粱一夢,漫漫浮生。
中洲諸國百年紛爭,至此終於平息,百姓得以安居樂業,不必再受戰亂流徙之苦。
真好。
仰梧抬頭,望向萬里無雲的天空,明朗的天光高懸,似乎將她的心也照亮了。<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