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仰梧握了握拳,想要定住心神,然而當目光觸及那瑩潤的雙眸時,她的內心還是軟了下來。
「……好吧。」
她自房中搬了個矮凳搭在床前,注視著床上的美人。
息夫人笑了笑,安心地閉上了眼睛。
「唉……」
看著她的睡臉,仰梧沉沉嘆息一聲,索性趴在床邊假寐起來。
房內此時靜悄悄的,只聽得見低緩均勻的呼吸。
仰梧在水底滯留了半月左右,不僅她頗為無奈,岸上也已經鬧翻了天。
鍾隱找了好些人尋找仰梧,可他們把洛水鎮這塊地皮翻了個遍,不僅掘地三尺,就連洛水裡的魚都撈上來了三筐,連仰梧的一片衣角都沒尋著。
岸邊的漁民可樂壞了,拿了錢還收了魚,這兩天也算沒白忙活。
鍾隱耷拉著一張臉,心中的苦無處可訴,只好發泄在幾個混混身上。
他看著幾個被五花大綁的男人,眼中一片陰沉,有狂風暴雨在悄悄醞釀。
幾個人看著鍾隱欲吃人般的眼神,腸子都快悔青了,本以為只是個好欺負的外地小丫頭,誰知道惹上這麼一尊煞神。
「鍾爺,我們再也不敢了,您就把我們放了吧!」
「是啊鍾大俠,我們也不知道姑娘的下落,您關著我們也沒用啊!求您了爺……」
幾個混混臉上鼻青臉腫,想來之前已被好好「招待」過。
鍾隱冷笑一聲,「放了你們?若是姑娘找到了,我就放你們一馬。若是姑娘有什麼閃失……」
他將手中棍子捏碎,惡狠狠道:「我就將你們剁了餵狗!」
鍾隱沒再理會哭天搶地的混混,轉身出了門。
他坐在洛水邊,想著該怎樣跟國君交代。
太陽漸漸落山,他伸出自己的手,仔細看著手掌的紋路,心中微微愴然,覺得自己可能真的該告老還鄉了。
突然,遠處出現一抹白色的影子,是只白鴿,那影子撲閃著翅膀,降落到他的手上。
鍾隱取下它腿上的信,鴿子又撲稜稜地飛走了。
他打開信紙,信上只有寥寥數語:
「洛水之事孤已知曉,王女身負使命、吉人天相。卿不必憂心,靜待便可。」
鍾隱看完便將信紙揉作一團,扔進了水裡。
國君既已發話,他便也不糾結了罷。
只是希望王女平安歸來,他心中的自責也可少去半分。
洛神宮。
仰梧照常小憩了一會兒,本打算晌午就起來,沒想到這一睡便睡到了傍晚。
她揉著眼睛,睡眼惺忪地坐起來,看著眼前層疊的華帳,怔忡了片刻。
身上貼著絲滑的雲被,帳外明珠閃爍。
怪不得她會睡得如此舒坦,原來……她怎麼跑到了息夫人的床上!
仰梧捂住臉,半晌說不出話。
此時帳簾被掀開,息夫人笑盈盈地出現在她面前。
「你醒了?來喝碗雪蓮羹吧。」
息夫人手中端著一個雅致的瓷碗,碗中冒著絲絲寒氣,一股清香撲鼻而來。
仰梧咽了咽口水,但很有尊嚴地轉過了頭。
「不喝!你快說,要我怎麼幫你?」
息夫人依然盈盈一笑,輕輕坐到床邊,舀了一勺送到她嘴邊。
仰梧緊閉著唇,死守陣地。
息夫人動了動手指,仰梧感覺自己的嘴巴不受控制地張開了。
一勺冰冰涼涼的蓮羹滑入口中,像天山上的冰雪般輕柔地化開。
這……仰梧屈服了。
息夫人微笑著望著她,一邊給她餵羹湯,一邊跟她說道:「仰姑娘,我……其實一直想再見他一面,好好問問他,當初為何如此狠心……」
她垂下眼眸,語氣有些落寞。
仰梧試探著道:「那你……為什麼不去見他呢?是因為找不到他嗎?」
息夫人搖搖頭,「只要我想,找到他並非難事。只是……我始終邁不出這一步。」
「這麼多年過去了,我以為早已放下了。但只要一見到他……我不確定我會做出什麼事。」
息夫人深吸一口氣,有些擔憂。
「從前是不願見他,現在則是不知該如何面對他。」
仰梧看著面前的女子,她風華絕代、飄逸絕倫,看似風光無限,心中卻也有旁人無法觸及的禁地。
這世上,又有幾人能做到全然的無情無欲,不染纖塵。
多少隱秘的心事,不過是夜半時分,獨自舔舐的傷口。
她輕輕地開口:「夫人,你想出去嗎?」
「再看看你曾眷戀過的世界、你曾深愛過的人?」
息宓顫了一下,指尖微動。
「我……也許是想的吧。」
仰梧捧起她的臉,「你好好地問問自己,你想出去嗎?還是說,你想永遠待在這滄海一隅?」
息宓不得不直視她的眼睛。
眼睛黑亮亮的,像一片深不見底的海。從前那海里儘是如晦的黑暗,而如今,有了些曜石般的微光,透過海面,照進息宓的心裡。
她突然想通了什麼。心事也逐漸明朗起來。
「我要出去。我是這洛水的神,若一味逃避、苟居深宮,還有什麼資格坐這神位!」
她看著仰梧,語氣堅定。
仰梧笑了,輕輕地應道:「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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