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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點理解妻子的意思了,不過,「從軍非兒戲,你真捨得?」他都在猶豫。
「有何不舍的?」懷蝶神色坦然,「我嫁與你時,你不也二話不說頭也不回跑去從軍了?」
忠勇侯:……
「這、這是兩碼事。」
即使老夫老妻但相聚的日子屈指可數,他自知對不住妻子,但也禁不起被當面拆穿。
「噗,」懷蝶忽地笑開,白皙的手指戳了戳黝黑的麵皮,「為人父母者,定會不舍。何況,我們就先兒一個。」
「可是侯爺,」除開調侃,她只有正事時才會尊稱他一聲侯爺,「沈家軍中有多少同先兒一般大的孩子,每日又有多少孩子跑來沈家軍?」
她雖身在侯府,可也不是毫不關心外面的事,尤其是關於忠勇侯府,關於沈家軍,關於自己的丈夫。
忠勇侯怔怔地看著她,不知何時烏黑的鬢角染上了霜雪。
「他們同先兒一樣,爹娘也會不舍。可有的事,總要有人去做對嗎?」
寬厚的掌心握住她的雙手,仿佛將此生所有虧欠包裹。
「蝶兒……」
「先兒是紈絝,可他深深記得他的父親是個將軍,」一雙柔夷反握住他,用力且堅定,「忠勇侯的兒子,不是懦夫。」
為大易,為百姓,哪怕他只是為了忠勇侯府的威名。懷蝶不懷疑沈先的固執。
忠勇侯長舒一口氣:「好,我承認,他的拳腳功夫的確很不錯。」
妻子遞來一個白眼:「這話你得當著他的面說。」
「不能讓他把尾巴翹天上去。」忠勇侯又「哼」了聲,「而且他還有欠缺,攻勢有餘,狠勁不足。若是上了戰場,如何能逼退敵人。」
「侯爺,這話,你也得同他說。」
「夫人。」
「嗯?」
「要不明天我讓他去軍營先練練?」
懷蝶額角一抽,有其父必有其子,真是一點都沒錯。
……
「阿嚏。」
窩在床上翻兵書的沈先打了個噴嚏,揉了揉鼻子。思忖著,明天要不要去再問問那刻薄的賣書郎。
嗯,再備上好酒好菜,即使他不答應引薦他的師父,再順兩本兵書也不是不可?
翻身往被窩枕去,沈先睡眼惺忪。
心卻想著,或許自家的藏書里給他拿兩本?
作者有話要說:
注②《六韜》
注③《三略》
注④《孫子兵法》
注⑤《孫子兵法始計篇》
注⑥《西征回途中二絕》 宋代張舜民
第4章 蒼泠
夜漸深,萬籟俱寂。
清冷的西街,巷弄逼仄幽邃。
蒼泠獨自立於檐下,貼著牆垣將自己儘可能藏身陰影之中。
分明四周也是黑暗。嘴角勾起一抹自嘲。
不稍時,黑影如鬼魅悄然而至。
「泠公子還是那麼準時。」黑影說著遞給他一張字條。
蒼泠打開字條,隨口回道:「你也依然這麼鬼祟。」
字條上寥寥兩句,蒼泠只看了一眼,便將字條還給了黑影。
「兄長可還有交代?」
黑影思索了一下:「主人說,請公子保重身體。」
蒼泠輕輕地「嗯」了聲。
腳尖點地,黑影躍上牆頭——
「以後,別再說這話了。」
身形一晃,黑影在墜下牆頭時攀住了牆垣,再回頭,已沒了蒼泠的影子。
月光如水,不偏不倚灑落在他身上。月色卻又如此吝嗇,止步在蒼泠方才所處的屋檐之後,
吝嗇得多偏移一寸,也是不願意。
翌日,晌午。
薄酒、清茶、小菜在矮几一一擺放整齊,還有兩本古籍珍本。
他坐在台階上,一條腿屈著,一條腿踏在下一個台階。古怪地瞧了眼忙碌的護衛,和杵在他面前占據視線的沈先,蒼泠不知該說什麼。
幸好沉默沒有多久,沈先在護衛離開後也在台階席地坐下。
「蒼弟。」
蒼泠沒穩住,腿一抖踹到了矮几腳。
酒壺、茶壺、菜碟子不約而同顫抖了兩下,沒有倒。
沈先摸了摸鼻子,又喚了聲:「泠、泠弟。」
成功地讓蒼泠毛骨悚然,立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條件反射般,「吃錯藥了。」蒼泠瞪著他,倏爾又眉眼一愣,「你臉紅什麼?」他才是該覺得臉紅的那一個好嗎?真是,太、太丟人了。
先不說大庭廣眾擺上這麼一桌,好歹先說來意吧?整得他莫名其妙,莫名,靈光一閃。
「你,該不是來給我賠罪的吧?」
「當、當然,」沈先要面子,寧死不從的那種,猛地挺胸抬頭,「是。」卻在最後改了口。
寧死不從在對上那雙眸子後,他覺得,大丈夫能屈能伸。
蒼泠的眼底有些許的錯愕,很快又稍縱即逝。
抬手揉了揉額角,「行,知道了,」他最煩的就是這種眼神,「你可以走了,帶上你的東西。」
「我還沒賠完罪,」承認了反倒的沈先,說話也溜了,「我知道你還有氣。你說吧,怎樣才肯原諒我?」
他的目光太過認真,認真得令人厭煩。
蒼泠想也不想,「不需要,」斷然拒絕,卻又賭氣般地說出,「世子沒錯,錯的是小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