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頁
「十三歲孩子的行徑,聽來是否可笑得很?」
離洛望著的是秋沁之:「侯爺在得知他們是谷府的人後,決定壓下此事。未上報朝廷的原因秋大人也該猜得到。」
谷靖生冤案未翻,谷三七要是被人認出身份,除一死別無選擇。
面對曾經同袍最後的血脈,縱然是見慣了人間悲劇的離洛,也難免心生私念。
而且,「侯爺將他父親的死因告訴他後,他幾番三次欲要投軍。」雖年幼莽撞,但也不是少不更事,報仇,在那孩子的心裡扎了根。
「是末將建議侯爺秘密派人將他們二人送回盛京,然後想辦法改了這孩子的戶帖。」回首往事,重來一次,他仍會這麼做,「因為他一直糾纏,想要知道他的父親臨死可有話留給他。」
秋沁之坐正了姿勢,沈先盯著徐徐道來的背影。唯獨他,在無人注意的角落,指甲掐進了手掌心。
他使勁回憶,拼命去想,自己是否留下把柄?不,不會,那次他很小心。可是,當時他應該還是緊張的,緊張可能會讓人露出破綻。
「那谷靖生可曾留下遺言?」秋沁之追問道,「侯爺可是根據遺言才有了翻案的證據?」
緩緩點頭,離洛語氣沉重:「守衛趕到時,谷將軍尚還有氣,可兇刀刺穿了他的肺。」
秋沁之猛地站起,「刺穿了他的肺?!」驚愕地撐大了眼睛,「那、那豈不是……」
與孟和安的死一模一樣。
「同老孟頭一樣,」扯了嘴角,離洛的臉上看不出悲喜,「不同的是,谷將軍雖說不出話,但仍留了線索。」
深吸一口氣,「是孩子。」
「孩子?」秋沁之不解。
「準確的說,谷將軍臨死前寫下的是,三七。」
沾血的手指顫抖著一筆一畫,咬緊的牙關屏著最後一口氣。直到胳膊無力垂下,閉上眼的一刻,守衛說,谷將軍不甘心。
谷將軍不甘心。
當所有將士都沉浸在痛失同袍,唏噓一個父親的遺願只想再見一面自己的孩子。
「三七,並不是指谷三七。」
地上的血跡未擦去,離洛蹲了許久許久。想到了谷靖生每逢寫家書,都喊自己的兒子「臭小子」,還想起了他嚷嚷著等這一仗凱旋,頭一樁事找侯爺給臭小子取個像樣的名字,而不是三七,越叫越覺得像個郎中。
「在漠北,缺醫少藥,即使有奎軍醫在 ,傷兵一多他也忙得腳不沾地,藥物更是供應不上。這件事,末將寫過摺子上稟過朝廷。」冷冷的視線,更冷的是遠在邊疆的將士心。
「我們等不來朝廷,只能自救。」一字一字,迸出牙縫,「碰上個瞎眼的郎中 ,我也當寶。卻不知,真正有眼無珠的,是我。是我將狼放進了軍營,是我自信過頭以為自己從不會看錯人。」
攥著的掌心悄悄放開,琥珀色的瞳仁閃了閃,一抹訝異轉瞬即逝。
「那個郎中來時帶著個孩子,可是後來我問過很多人,他們都不記得有見過郎中身邊跟了個孩子。」就連他自己,都記不清孩子的樣貌,只記得瘦瘦弱弱十來歲的不起眼。
離洛的乖僻也是從那時開始的嗎?兄長的情報中似乎未曾提過。不過,繃在心裡的那根弦鬆了——看著眼前的人,與記憶中兄長身旁一瞥的背影漸漸重合,蒼泠想起了一些似乎早該遺忘的事。
「你說那郎中,是個瞎子?」
比如,秋沁之隱晦不明的眼神,陰沉的眉宇。是因為他曾身在江湖,而廟堂之中見不得人的手段反倒往往來自江湖。
「除了眼瞎,那人身上可有無其他特徵?」
「並無其他特徵,很是普通。」
比如,離洛不自覺地移開視線,是因為他清楚地記得那人身上的特徵。可是他不能說。
啊,是說不出口。怕是這輩子都說不出口吧。
「那個孩子,也仍無線索?」
問這話時,秋沁之下意識地看了眼站得像尊石像的師侄——蒼泠茫然地看著他們,好像明白了又似乎不太明白。
天可憐見,他的小師叔鬆了口氣。
「沒有線索,」即使不願承認,離洛也不得不低下頭,喪氣頹敗,「那孩子就像人間蒸發一般,忽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們找遍了整個漠北……」
「漠北以外呢?」
沉默許久,沈先啞著聲:「漠北以外的地方,你們可派人探查過?」
第25章 沈先
在漠北,毗鄰的國家裡玄度距離最近。相較其他幾個對大易邊境虎視眈眈的,曾經有一段年月玄度與大易的關係算不上緊張只是不冷不熱,照離洛的話:井水不犯河水,不過如此。
直到有一天,他們的單于決定派使者入京面聖,聲稱:願永永遠遠成為大易的朋友,世世代代交好。
一時之間,其與各鄰國除大易外之外,本還可以的關係開始緊張,局勢也驟然變得劍拔弩張。
有朝臣誇讚玄度單于識時務,應是懾於我/朝天威;也有朝臣覺得他們口腹蜜劍,俗話說,非我族人其心必異。
於是,陛下問:玄度既拿出誠意有心歸順我大易,要不要封玄度單于一個異性藩王,再將漠北屬地中劃塊地賜予其為封地?
兩派朝臣你看我我看你,老半天也不見有人應聲。最後還是從頭至尾未表態的丞相站了出來,道:聖恩滔天,玄度單于定將感激涕零。